纪思安翻出电话本,几经犹豫还是拨了出去。
“喂,你好,请问你是张文文吗?我是纪思安。”
“啊……你是小安啊。好长时间没联系了,你最近怎么样?在哪里工作呀?你母亲的案子破了吗?”
纪思安咬了咬嘴唇,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寒暄,自己就不打这个电话了。这些年她远离家乡,就是不想被人追问起那些往事。
“文文,我……不想提这个。”纪思安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压抑。
文文闻声知雅意,不再提及那桩旧案。
纪思安微微松了口气,与她简单互聊了一下两人的现状后,便直入主题问她认不认识石楠。
“石楠?多大?男的女的?”张文文问道。
看样子她不知道,纪思安微微泄气,若同学中号称‘包打听’的张文文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清楚了。
“她应该比咱们大,然后好像还有点傻……”纪思安将催眠中听到的信息整理一下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就在纪思安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张文文叫了一声。
“啊,我想起来了,你说得是不是那个傻丫头,村里老人都叫她傻楠头。”
听到这里纪思安精神一振:“对,对,就是这个人。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死了……她比咱们大了将近二十岁,若不是她的死法很特别,我也不会知道她。”张文文叹息地说道。
“对了,你找她干什么?”
张文文的问题将处在震惊中的纪思安唤醒。
她颤抖地问:“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早几年的事情,得有5、6年的样子吧。”张文文回想道。
听到她去世的时间,纪思安心存侥幸,这样是不是说明母亲没阻止成的那件事情没有对石楠造成直接的伤害呢。这样想着纪思安的心里微微好受了些。
“我最近正在研究关于女性保护的法律,能跟我说说她的事情吗?”纪思安随口撒了个慌。
好在张文文本身就有倾诉欲,没有深究她蹩脚的借口,便将石楠的事情讲给她听。
石楠是家中的老小,上面有两个哥哥。她小时候也曾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后来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脑子却烧坏了,成了众人口中的傻子。
她经常头发蓬乱,衣冠不整地在村里溜达,遇到谁家的果树上结了果子,也不管熟不熟摘了就吃。受了损失的人家隔三差五地找上门,石楠自然少不了要挨一顿毒打。
母亲为了让她改掉这个毛病,在她的衣襟上缝个袋子,里面装些吃食,饿了就拿出来啃几口。不知是父亲的殴打还是母亲的眼泪哪个起到了作用,石楠自此之后便真的不再摘路边树上的果子了。
可即便如此,她的行为也为邻里所不喜,更有好事的熊孩子们追在她后面丢石头,还编顺口溜嘲笑她。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停下来,低头捡一个更大的石头装作要反击的样子,熊孩子们便哄的一下四散而逃。
看到的人都说其实楠丫头也没那么傻,除了不会说话,反应慢点,心里还是有数的。
可后来随着石楠的长大,她的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当众脱衣大小解的事情时有发生。她的行为逐渐引来不怀好意人的目光。
女性邻居们偷偷提醒她母亲注意这个情况。母亲再三叮嘱却收效甚微。有一次石楠竟光着下身来到地里找母亲,期间还不停地擦拭着下体滴落的血……
母亲吓坏了,以为女儿被欺负,精神险些崩溃。后来经一路跟随保护女儿的好心阿婆提醒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女儿月经初潮,母亲却忧心忡忡。她看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女儿,却没有一丝开心。她不想村里那些不好怀意的人用那种猥琐的目光看女儿。
为了保护女儿,她决定减少下地的次数来看护女儿。可这样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又少了一个劳动力。自此家中怨声载道,父亲和哥哥们更加嫌弃楠丫头了。他们视她为累赘,照顾她便成了母亲一个人的事情。
再后来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母亲白天照顾楠丫头,晚上再到地里借着月光干活……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十年。这天母亲实在是累极,在看护楠丫头时不小心睡着。
石楠趁机跑了出来,她走在大街上看什么都新奇,这摸摸那碰碰很快便走出了村子。母亲醒来发现女儿不在,赶忙出去寻找,却不小心摔下深沟。长年的劳作和睡眠不足早已让她的身体不堪一击。众人找到她时,她已经不行了。可她硬撑着不闭眼就是要等着他们把女儿找回来。
其实她是怕,她怕她一死,他们便不找女儿,借机甩掉女儿。最终在众人的合力寻找下,石楠被带回了母亲面前。
看着脸色灰败的母亲,一直木纳着的石楠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啊呜着扑上前,发了野兽般的嚎叫。那是原始的,纯粹的感情,即使她不会用人类的语言表达,众人却都明白了她的伤心和绝望。
母亲拉着父亲和哥哥们的手,目光却死死地看着女儿。丈夫明白她的意思,向她承诺会照顾好女儿,她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自此之后,石楠老实了很多,她整天坐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发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再后来父亲也去逝了,哥哥们各自组建自己的家庭,她越来越成为了累赘。虽然这时的她很乖,再也不乱跑;虽然她只需简单的一日三餐便能安静一整天,嫂嫂们还是嫌弃她,商量着将她嫁给隔壁村口碑极差的老光棍。
那人年轻时曾经因猥亵、强奸等罪行多次入狱,这样的人不可能善待石楠……
纪思安眼含泪光地听着张文文的讲述,猜到母亲应该是因此与父亲和奶奶争吵。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女子,就像没有任何保护的孩童,一旦嫁人,便会失去家人的庇护,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大家都知道石楠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袖手旁观着。母亲对他们的冷漠和麻木感到绝望,却也没能阻止事情的发生……
石楠出嫁后便失去了所有联系。村里的人也很快忘记了她的存在。这个在村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傻乎乎的姑娘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