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死了。他就这么颓唐地,绝望地,甚至带有一点渴求地死在马歇尔的面前。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春的两个弟弟死了,他不得不承受丧弟的痛苦,而这次春又因为保护自己而死......这兴许就是春所说的命运,真她妈的该死的命运。
“呜呜......春......”马歇尔现在泣不成声,语无伦次。
明明春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她活下去,但她根本没有半点活下去的欲望。作为具有情感的人类,马歇尔再怎么说也不会抛下如此关爱自己的春独自一人离开。
“把她杀了!快点!”峰尖锐嘶哑的叫声令马歇尔蜷缩在一起,双手抱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烈火一跳一跳地燃烧,夜空中的星辰似乎暗去了踪迹,喊杀声逐渐停歇,马歇尔想都不用想,只有这么点人的威廉小队是不可能胜利的。
“你们......都是一群该死的......该死的杀人犯!”马歇尔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膝盖,拉出了两道血红的痕迹,“你们都是一群.......罪恶的杀人犯!”
“哼!你难道就不是杀人犯?报纸上都说得清清楚楚,像你这种王女,不可能再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这不是峰的声音,而是另一股充满恨意的叫吼声。
“不要.......不要离我而去......”她抿了抿嘴唇,双眼泪光晶莹,“威廉先生,春,还有其他的人......”
她明明答应过春,要把查理从王位上踢下来,并且取而代之......她明明答应过威廉,无论怎么样,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她现在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自己正趴在肮脏的,充满血污的沙地上,蜷缩着哭泣!她能够做到什么?连活下去的念想都会被扼杀,周围的帮手都失去了联系,她凭什么活下去!
“呜呜......呜......”她抹了把泪,眼神呆滞地抬起头来。
马歇尔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她无法再继续下去,因此,她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尊严的死法。
但......她不想死......又能怎么样呢?
“杀了她!杀了雅力士的公主!这样才可以给兽人带来新的光辉!”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我们一起拔剑!”
噌嚓!寒光迸溅!一柄柄锋利的剑刃瞬间抵达马歇尔的头顶。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
她头顶上的把把利剑,下一刹那便猛地下挥!
三寸,两寸,一寸......半寸......
这些剑刃竟然齐齐地停在了马歇尔的头顶,再也无法砍下去半分!
“怎么可能!我的剑竟然砍不下去!她肯定是有什么魔法庇护!不要停,不要停!继续砍下去!这种护罩撑不了多久的!”
马歇尔的身体猛地一震,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胸口发光!
是那柄钥匙!
“怎......怎么会......”马歇尔喃喃道。
此时,这柄自己父亲留给她的遗物缓缓飘起,上面雕刻的玫瑰花瓣迷幻地亮起,没有出乎马歇尔的预料,这些花瓣是金色的。
它们在动!
她还记得,原先钥匙上的玫瑰花是以花骨朵的形式存在的,而现在则是慢慢地一开一合,温和的魔力化作一层轻薄却坚韧的护罩,将即将抵达的攻击全部排除在外。
【马歇尔......】
这是一声遥远,却亲切的呼唤!这是艾云尼的声音!这是她亲爱的父亲的声音!
【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为数不多能给你留下的东西......】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猜你在这个时候肯定会说“我不想死”吧,哈哈......】
“你瞧瞧外面的那些混蛋在干什么啊!还有,你为什么来得那么晚.......我明明......明明对你多么思念......你凭什么离我而去!”
【总而言之,我的死,是无可避免的结局,是时光作弄的后果,我无法违抗。但我还算留有时间给你准备点什么.......】
“我明明只想要你回来,只想要你......”马歇尔现在竟是听不到任何屏障外的喊杀声,要说的话,她现在的一切知觉都已被封闭,只剩下自己的意识和对方交谈。
【我无法和你交流,我只是一段讯息。你现在肯定遭遇了非常不妙的处境,现在的屏障足够坚实,若是再一段时间之内他人无法将你在屏障中解救出来,我会提前让你见识一下我留给你的遗产。】
“遗产......但我根本就不想要遗产!为什么所有东西都离我而去,为什么所有关爱都无法近我身边,我明明很努力做一名王女了,为什么.......还有我的伙伴,我的挚友会不会也一个个消失......”
【我没有形体,也无法听到你的声音,但我兴许可以理解你现在绝望悲痛的心情。但......你必须要相信,光明的未来总会在你手中重现,因为你就是我们手心捧着的,那朵金玫瑰啊......】
马歇尔蜷缩起身体,耳畔的声音趋于虚幻,得而复失的心情甚至比失而复得更加怆然:“不......不不不不要走走走走——”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马歇尔饱受创伤的灵魂终于陷入混沌,要知道,先前她的灵魂已经受到了一次刺激,而现在令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处境不可能不让她的灵魂不稳。
“不......不不不不要要要要要——”
马歇尔心口的空间正控制不住地扭曲,一道道诡秘的金黄色流光正从心口的破碎之处缓缓扩散至全身,来自灵魂本身的力量并没有像魔力那样好操控,至少对于这个小女孩来说,但是控制自己当下的言行已是奇迹。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小女孩的身体正在扭曲?”
“不要管她,我们只管砍就是!只要齐心协力,肯定会把这个该死的屏障给砍破!”
周围的兽人战士对马歇尔的异样并没什么印象,但对于在远处观看的黑星执行者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男人的嘴角亮出一抹笃定的笑容,转头跟身边的随行者道:“她的灵魂马上就要爆开了,让我们的人撤退吧。”
“好。我这就去办。”随行者迅速弯腰,一转眼便跑没了影。
灵魂的爆裂可不是说说就是的,魔呓【巴鲁斯】便是灵魂力量的外放,足足能把值梦司填满温度极高的火焰,那这种更加纯粹原始的灵魂爆裂更是破坏力惊人,甚至到了艾云尼设下的屏障都无法挡下的程度。
“不......不要......”马歇尔用力摁着自己绞痛的心口,大声喘息。
要爆炸了......要爆炸了......要完了......好难受,好痛苦......想解脱......我想解脱......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啊啊啊——”凄厉的叫声连带着飞洒的鲜血自马歇尔的喉咙深处滚滚射出,“不......不要!我不想死!”
她刚才分明看见自己的手指断成了三截,现在一看,又断成了五截。但自己身上的触感告诉她,自己明明没出什么事情。
太奇怪了......
无边的漆黑正在蔓延,广阔到极致的虚弱感正将马歇尔整个沉入。马歇尔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忽地迅速松弛,她的眼眸旋即散开。
我......太难受了。这分明是一种煎熬,我想死。
“那就死吧。”马歇尔自言自语。
她无神地双眼缓缓闭上,准备迎接最后的审判。
【你......可不能死,这是我们约好的,不是么?小鬼,你可不能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哦。】
这是......这是!
【春?春!你是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春!你没事吧?】
马歇尔睁开双眼,却见眼前一片凝滞的黑暗,春的身影虚幻地站在小女孩的前方,在静谧的空间之中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仅仅是两三步的路程,马歇尔却感到万分疲惫,她努力按着自己的胸口,差点滑倒。
她从春的身上穿了过去,也就是说,在这里的春只是一个影子。一具无法触摸的幻影。
【我没能保护你。】
春迈出自己的步子,两三步便走到马歇尔的身侧,他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马歇尔的脑袋。
但头顶无法传来任何知觉。
【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责怪你,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都是我没能争气......都是我......】
春笑了,眼角流出点点透明的泪,庞大的身体抱住马歇尔瘦小的身体。
【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马歇尔。你是不是以为我先前说的话都是在骗你?】
【你......说了什么?】
马歇尔一时愣住了。
【我们兽人的灵魂可并不像皮囊那么脆弱,命运之树,戴斯提诺让我们的灵魂有了再一次的可能性。】
春在这个时候自嘲地笑了一声。
【说实话,我都没有想到真的会出现这一幕。我们的相遇,相识,相知也真是命运的巧合,不是么?直至我的呼吸停止,我的心脏静滞,我的大脑中断思考,我才确信,这是真的。】
【我们现在在哪里?】
马歇尔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她的心仍然在一揪一揪地疼。
【我也不知道。但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是,我可以尽我最后的力量,帮你一程。】
【什么意思?】
春抖了抖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咯咯笑了。
【小鬼,你当然没有死,如果你死了,你便可以和我相碰啦。】
马歇尔眨了眨眼,没有明白情况。
【我会将我的灵魂分出一部分,交托与你,帮你填补一部分你灵魂上的空洞之处。说实话,我先前还不知道你的灵魂竟是有缺损。】
【我的灵魂有缺损?】
【看来你所承受的东西很多嘛......也没时间多问了。】
春的表情一下变得坚毅起来,这名狼兽人猛地挺直身体,吻部朝天,献出了长长一鸣。
【嗷呜——】
春的身体分成了两个相同的部分,换一种话来说,春变成了两个春,狼兽人变成了两个狼兽人。
【那么,就再见了。】
其中一个春似乎想把马歇尔小小的身躯收进自己的眸中,不舍之意尽显言表。
【记住我们的约定。以及,不要说我不想死。要说,我想活下去。】
【马歇尔。】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马歇尔可爱的脸庞,咬着牙转过身去,挥了挥手,迈开步子,逐渐远去,身形逐渐透明,最终消散。
另一个春......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化作了丝丝缕缕的暖流,涌进了马歇尔的心脏,填补她心头上的空缺,抚平她撕裂般的痛楚。
灵魂的扭曲竟是奇迹般地被治愈了。
此外——
五感回归,马歇尔不敢置信地看着鲜血淋漓的地面,眼球在眼眶中疯狂跳动。
她什么都知道了,无论是自己沉睡的事情,还是自己灵魂撕裂的原委,还是最后那个神秘男孩帮助自己修补灵魂,马歇尔全部都知道了。全部都是查理国王一手所为,精心策划的杀人案,却被各种各样的因素给破除了。
查理......真是一个该死的人啊......
“嗬.......嗬.......嗬——”马歇尔努力呼吸身周的空气,睁大双眼,面前一片灿灿的金色。
金玫瑰的花瓣在空中肆意飘飞,宛若出尘的神祇从天而降,款款步至她的身边。
【告诉我,你不想死,还是想活下去。】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平淡女性声音......她兴许听过,但肯定是很久以前了。
马歇尔眉头发狠似地一凝,咬紧牙关,在牙缝之间尽全力嘶吼:
“我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