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站在前京运河的断桥之上,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马上就要下大,他浑身的衣服脏乱破旧,他出来的时候身上也只不过披了一件连帽衫,薄的很。他双手扒在大桥跟前,浑浊的眼球迷离的看着脚下宽阔的河流。天气还不够冷,前京运河是不会封冻的。
“一切都没了,游戏都结束了。”迪高呆滞地抹了抹自己胸前的衣服,他浑身都是血腥味。他等会就要在这里结束他的生命,从这座断桥之上一跃而下。还未等他做出决定,身后的动静让他不禁转过头去。
“再撞一次,快!”卡特大声指挥着肯尼斯驾驶马车,他并不是那种火气烧一时便容易平息的那种人,更何况这次涉及了那么多的钱。
福特的瞳孔剧烈放大,整辆马车就好像一个破的帆布袋一样,在风雪之中颤抖着自己的身形,随着一下下撞击,车轮的轱辘互相摩擦,木屑纷飞之下,火星化为了冬至节的爆竹,零零碎碎流落一地。
“吁——吁!!”缰绳控制下的马匹撞破了断桥前方的警示路标,在福特的万番祈祷之下,它们竟是奇迹一般地没有四处逃窜,而是听话地继续朝前崩腾而去。
“把他逼到死角,我要让他在一生之中都记住卡特这一名字!”卡特的爆炸头被气急败坏的火焰烤的焦脆疏松,有了福特的开道,后续的跟进变得轻松了许多。
跟在后方的诺玛和罗宾两人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他们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福特的病名弄明白了吗?”诺玛问道。
“嗯,福特得的病是脑高级功能障碍而导致的视觉失认。”罗宾看到前方的情况,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因脑损伤而导致了认知障碍,无法通过视觉充分认知物体。”
“唔......”诺玛起初停顿了一下,但在看到面前的景象之后立刻睁大双眼,“医生!停车!快停车!”
却见那尚未修建而成的断桥之上行驶着十数辆马车,最前方的是福特,后方的警车排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蓝箭头,跟在出租马车的后方。唯一破坏队形的是卡特和肯尼斯驾驶的马车,它紧贴在出租马车的身后,时不时地还从车内喷涌出晶亮的火星,一颗一颗地砸在马车的后备箱之上。
“别想跑!”福特分明听到了自己身后的吼叫声,他的眼睛在此时也不能睁大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出了满身的汗,他手中的缰绳握得格外紧。
前方是断桥。这里就是那一条永远都没修成的桥梁。福特先前还没有意识到,在看到这种情况之后,他也不免大叫出声,他不喜欢溺水的感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竟是有了一丝丝释然。他的内心在大肆呼喊着:快停车!快停车!但他的身体貌似没遵循自己的内心,反倒是一抽马鞭,让眼前飞奔的骏马更加卖力地迈开步伐,冲破那最后的桎梏,朝面前的虚空重重一跃!
“快,快停车!”卡特让肯尼斯狠命拉紧缰绳,在掉入水中的刹那之前堪堪停了下来,而后的警车也接二连三地横在了断桥的一边。而此时此地,一辆出租马车已然在这雪夜之中身披令人眼花缭乱的灯火,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一道极其优美的抛物线。
马车的后备箱再也没能承受住强大的力道,直接噼噼啪啪地崩碎开去,那最后一个装着金票的箱子也在狂风之中被吹得打了开来。金票随风飘扬,哗啦啦的尖锐声响溅得漫天都是,艳目的金黄让从警车内跑出来的警察也呆愣了几分。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视野中心的马车的陪衬,冬至节的断桥处,他才是真正的主角。
“哇啊啊——”福特松开了缰绳,在这一刻,他似乎真的成为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成为的海象,眼中的一切就好像油画经过炙烤一般剥落开来,现实的帷幕朝两边横拉,出现了真正冷厉凄凉的模样。
狂风把他从前座吹到了后座之上,两边的加强玻璃竟然没有因为巨大的气压而崩碎,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奇迹来了。他迅速从车夫变成了乘客,水从前方的缺口内迅速的涌入,两三秒之内就越过了他的脖颈,直到头顶。他端坐着,竟是闭上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在颠倒翻转,但他蒙尘的心慢慢地被这些冰冷刺骨的水给冲刷干净。他就好像回到了那一个令人终身难忘的时刻。
那天的晚上,月亮很圆。我终于记起来了。
事故那天,我很高兴,因为妈妈驾驶马车带着我和烂醉如泥的爸爸去兜风了。好久都没有一家人一起去兜风了呢。虽然爸爸在后座睡着了,妈妈心情也很差,可我很高兴。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在晚上出去兜风。道路,还有路灯,以及马车的车灯,全都在我的面前闪闪发亮,好漂亮。而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头咣咣响,有点怪怪的。医生给我解释了很多,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在那一次事故之后,爸妈去了远方,以及医生长得像一只鳄鱼,这两点。
我发现,我真的变成海象了。亲戚和学校的老师一起来医院,一脸严肃地讨论,他们也和我说了许多,可我没怎么在意。我还见到了其他病人和护士,可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受了。因为,大家都是狐狸,大象,海狸,象龟什么的,我从来不会逃避动物的眼睛。
大家都说我可怜,但我觉得我没有之前可怜了。有一天,一位貘叔叔找到我,说以后会照顾我。我不用再见到以前的同学,可以来到梵冈中心去住,再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我觉得,自己能够成为海象太好了。虽然我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这位貘叔叔,但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地去感谢他。
“唔......唔!”回忆结束了,因为福特肺腔内的空气已经消耗完毕。他无助地瞪大了眼双眼,前方的两匹马已经浮上了水面,但是铁皮的马车却沉到了河底。他也跟着一道,沉入了空无一人的河底。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鼻子里就好像有一根根细长柔软的针正在穿进穿出,自己的身体也好像被十几个人猛揍。
想要扒开马车的车门,但问题是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挪动一星半点,车门被水牢牢地焊死了。车厢前的空档正对着河底,他根本无法从中破出。他马上就要因为肺腔缺少活命用的空气而一命呜呼。
“哈啊!”
哐当!福特刚想闭上自己的双眼,却发现车门外又有一个熟悉的女声,一道激烈的水流伴随着满眸的碎玻璃一道冲到了他的脸上。诺玛到底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的脚尖正闪耀着乳白色的光芒,不用想也知道,她在水中使出了自己的“卡波耶拉”,伴着强化术式的力道,直接把坚硬的车门给踹了开来!
福特刚刚顺从地伸出手接受诺玛的攀援,他的眼前又不知为何一黑,再一次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