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涯得意、自信的不屑往上一瞄,吴敬中暗收心底。
他当初为啥要抬陆桥山。
现在李涯一摔,陆桥山疼的就受不了啊。
对李涯,要抬的更高。
这人有佛光照着,屁股底下有佛团,不高点摔不疼他。
“站长。
“我手头经费不是很足,情报处的人站着冷藏仓库和德宏旅社。
“他们一个天天穿名牌西装、皮鞋,狗屁事不干。我手下的弟兄在外边风吹日晒,连碗羊汤都舍不得喝,这不太合适吧。”
不是要搞事吗?李涯决定先下手为强。
“冷藏仓库和德宏旅社是陆处长从鬼子手里接过来的,经营了这么长时间。
“你拿去不合适吧?”
吴敬中背着手道。
“也行。
“那你给我批经费,我又要查红票,又得保护袁、郭二位。
“光这一个月从保定军官学院招了二十名候勤人员。
“这都得钱啊。”
李涯不依不饶道。
“你刚拿了稽查队,陆桥山就这点油水了,再抢他得跟你玩命啊。”吴敬中佯作好意的提醒。
“玩命?
“站长,安排饭局,查看调度记录。
“他想干嘛?
“他已经在要我的命了,我不能光挨打,不还击吧。”
李涯冷哼一声道。
“行。
“回去我让洪秘书安排你们交接。”
“说吧,接下来你想怎么安排?毛局长和建丰给我打了电话,这个袁现在是金疙瘩,务必尽全力配合你。”
吴敬中问道。
李涯看了眼手表,安排道:
“时间还早,下午六点,麻烦您和乔站长去一趟塘沽。”
“去塘沽?”吴敬中皱眉。
“没错。
“既然要演戏嘛,那就务必做到真实。
“到了塘沽后,再立马折回来。
“那时候的时间应该是晚九点左右。
“劳烦您和乔站长二位就在绣春楼将歇一晚吧。”
李涯早有准备,把心头的预案说了出来。
“明白了。
“你是想营造,袁在塘沽,又‘实’在绣春楼,连着虚晃两枪。
“一假再假,让红票锁死绣春楼。
“再借那个郭亮,钓出红票。”
吴敬中略作沉思,立即明白了李涯的计谋。
“嗯,这一招的确够高明,手艺不错。”他看李涯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欣赏。
“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李涯笑道。
“我来之前收到了肖科长的情报。
“叶秀峰和党通局打算暗中入场,‘帮’你一把,你得小心了。”
吴敬中提醒道。
“叶秀峰?”
李涯剑眉一扬,冷笑了起来:
“这个郭亮是必死的。
“谁敢踏入绣春楼一步,谁就是杀害‘袁佩林’的凶手,我巴不得叶秀峰来送。
“毛局长正想杀杀他的威风。
“上次能反将他一军。
“这次我连他和红票一锅烩了。”
看着杀气腾腾的李涯,吴敬中突然觉的自己低估了这个学生。
李涯很狂并非没有资本。
除了洪智有能压他一手,余、陆等人还真不一定能跟他掰手腕。
“你有个懂政治的头脑,很不错。
“记住一定要把袁佩林保护好了。
“这是上边让你入局的唯一筹码!
“没有了,你的下场会很惨。”
吴敬中叮嘱道。
“您放心,我会把他当祖传元宝一样看着,谁也别想找到他。”李涯嘴角一撇,插兜笑道。
“好,我先回去补个觉。
“晚上好逛绣春楼!”
吴敬中微微一笑,起身而去。
到了车里。
他抱着胳膊思虑了起来。
李涯懂政治。
但只懂一半,这个人没明白事情的关键。
那就是自己并不想设副站长。
李涯看不到。
远在京陵的郑介民看到了。
这位曾搭档多年的老上司,摸到了自己的心思。
所以,想借着这件事狠狠整一整风头正盛的毛人凤。
一旦李涯失手。
毛人凤极有可能遭到国防部,甚至建丰的发难。
这也是陆桥山如此稳重、奸诈的小人,会明目张胆安排饭店。
敢顶着自己刚刚确定的各管各摊原则,再次去插手总务科、调度室的原因。
因为陆桥山知道。
这是自己和郑介民隔空无声的默契。
然而,现在的局面已经有些失控。
那就是李涯会把袁佩林藏哪?
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也不方便知道。
这是吴敬中绝不能允许的。
他必须什么都知道。
这样才能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手里,才能真正成为操盘者。
否则,就真成了李涯颐指气使的配角了。
……
李涯回到了包间。
刚刚乔、吴在,袁佩林和郭亮不得自在,没好意思动筷子。
这会儿两人饿的厉害,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袁先生,我知道你是平津两地的双领。
“我向你打听几个人。”
李涯坐了下来,沉声问道。
“谁?”袁佩林闷了一口酒水道。
“峨眉峰,鹅卵石,还有一个欧阳大哥!
“这些都是津海地下的活跃分子。
“任何一个的人头都价值千金。
“您是红票的老资格了,之前是中原一带情报网的建设者之一,延城边保要员,能直面克公,该知道这些人吧。”
李涯问道。
“峨眉峰、鹅卵石是克公亲自训练、密派。
“峨眉峰这个代号曾经在山城活跃过。
“你们抓到的那个马奎,时间、去处都对得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袁佩林冷眼说道。
“这些是对的上。
“但我总觉的不合情理,马奎为什么要死咬站里的自己人呢?
“甚至为此丢掉了性命。”
李涯说出了一个困扰很久的问道。
“他不咬你们的人,怎么显出忠诚?
“自保的一种手段而已。”
袁佩林道。
“或许吧。
“峨眉峰这个代号消失了,但我有种预感他仍在津海站。
“你知道津海站机要秘书余则成吗?”
李涯泯了泯嘴唇,接着问道。
“不知道。
“我的级别高,只跟平津两地上线接头,但我知道津海确有两个重要情报员,具体代号不详。
“我曾经明码呼叫过两地情报员。
“有来的。
“有没来的。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峨眉峰和鹅卵石,当时就在津海。
“这两位都是一号线专员。
“有专门的联络人。
“津海地下联络站被摧毁后,这两人就成了死棋。”
袁佩林如实回答。
“好吧。
“那津海这边你知道什么?
“先点几个,制造下动静,要不我好交差。”
李涯道。
袁佩林脸色一沉,连干了几口酒后。
他交代出了几个工运组织地下据点和要员。
“怎样,够你露脸的了吧?”袁佩林表情复杂道。
“够了。
“大福,你负责安置郭先生。
“袁先生,你跟我走。”
等二人吃的差不多了,李涯起身道。
过了悬梯。
两拨人分头走。
李涯带着袁佩林上了汽车。
三个小时后。
汽车直奔城北的一家戏楼子。
“带我来这干嘛?是嫌人不够多吗?”袁佩林皱眉道。
“我记得你在参加革命之前,曾经在戏班子待过对吗?
“鬼子在时,你曾混进戏班子里刺杀过驻新安的伪长。”
李涯问道。
“没错,干革命之前那是我谋生的手段。”袁佩林道。
“还会唱吗?”李涯问。
袁佩林没吭声。
“戏班好化妆,南来北往的人也杂,没人会注意你。
“我会让班主给你单独安排个住处。
“平时你就待着。
“想露两手,就出来唱几嗓子。
“谁会想到你又干回老本行了呢?”李涯笑道。
“可以。”袁佩林想了想点头道。
“不用紧张,戏班子里也有我的人,他们和班主都会替你打掩护。
“见人时,化个戏装什么的。
“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李涯道。
“这些我都懂。”袁佩林道。
“记住,别唱的太好了,凡事一般般就行。
“把心态放轻松,就当是重操旧业过日子了。”
李涯笑了笑,叮嘱道。
待跟戏班的班头安排完毕后,李涯这才往回赶。
……
回到站里。
齐大福走了进来:“李队长,陆桥山那边很多情报员都派出去了。
“这是要盯死咱们啊。”李涯淡淡一笑:“慌什么,让他盯。
“我陪他好好演一下。”
说着,他拿出笔,唰唰在纸上写了一通。
“找五个人,从明天中午起,从这五个不同的馆子订餐,发往这五个地方。”李涯吩咐。
齐大福看了一眼道:“绣春楼也送?”
“嗯。
“要不怎么让陆桥山、叶秀峰、红票找到‘袁佩林’呢?”李涯笑道。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
“李队长,您真是绝了,比马奎那只会发脾气,盲打莽撞的狗东西强多了。”齐大福奉上彩虹屁道。
“少拍马屁,办差去吧。”李涯摆了摆手。
……
下午四点。
洪智有陪乔太太逛了逛街。
说是逛街,其实是看病。
乔太太以前受过刑,身体一直不好,来津海主要是找有名气的中医。
送乔太太回到常德路1号。
洪智有回到了站里。
“智有,站长去哪了?”陆桥山正巧拿着文件从楼道走了过来。
“不知道。”洪智有道。
“中午你没跟着去用餐吗?”陆桥山想套他的话。
“工作餐,不方便。”洪智有耸肩一笑。
“也是。
“你可是站长的宝贝疙瘩,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让你掺合。
“走,叫上老余去我那喝杯咖啡。”
陆桥山招呼道。
“上班时间不太好吧。”洪智有点了点腕表。
“站长不在,我说了算。
“再说了,喝杯咖啡谈谈工作,不算犯规矩吧。”
陆桥山笑道。
“成,我去叫老余。”
洪智有来到机要室,余则成正在打电话。
片刻,他挂断有些疲惫道:
“太难了。
“拦不住啊。”
“新来的嘛,两眼一抹黑,吃不透津海的水深水浅,让他碰碰壁就知道了。”洪智有道。
“你那边有袁的消息吗?
“我想着能拉还是拉一把吧,万一要掉李涯坑里就晚了。”
余则成还是想动一动。
“没有。
“走,去老陆那坐会儿,我正好有点事要宣布。”
两人到了陆桥山办公室。
热腾腾的咖啡已经摆上了。
洪智有品了一口:“老陆,这味咋有点淡?”
陆桥山放下翘着的腿,叹了口气道:
“不瞒两位,我现在兜里穷的叮当响,咖啡豆能少放就少放。
“等着吧,过几天估摸着这点味都没了。
“得跟你们喝茶了。”
洪智有嘴角一撇,微微摇头意兴阑珊道:“用不着过几天,从今天起就可以喝茶了。
“站长有令,让你把冷藏仓库和德龙客栈转交给行动队。”
“噗!”陆桥山一口咖啡喷了出来。
他抹了抹嘴,惊讶激愤道:
“不是,这可是我从鬼子手里接收过来的,一直是我们情报处在经营。
“他李涯刚来没几天,就想抢我的饭碗,凭什么?”
余则成也是皱眉抱不平:
“是啊,站长对这个李涯也太偏爱了吧。
“误杀党通局要员,破坏剿票大计。
“这哪一条不是掉脑袋的大事?
“刚从陆处长手里拿走稽查队,油水还不够,现在又想掏人情报处的这点家底。
“太放肆,太猖狂了吧。”
他手中咖啡杯种种一挫,很是义愤填膺。
“哎。
“背靠大树好乘凉,站长也得顺着他,二位看开点吧。”洪智有笑道。
“不公平啊。
“想当初老陆肩扛两处七科,站里公认的二号人物,谁不心服口服啊。
“老陆犯什么错了。
“他又不是年羹尧,凭啥把人一撸到底。
“他,他姓李的下一步是不是连情报处、机要室也要管啊。”
余则成激动的指了指道。
“老余,慎言,慎言。”洪智有忙劝道。
“慎啥慎。
“当着他面,我也是这么说的。
“哦,有建丰罩着就可以强取豪夺了,反正我是不服。”
余则成脱下衣服披在椅子上,撸起袖子道。
“这才哪到哪。
“好戏在后头。
“这回抓了袁佩林,随便漏点啥,你看吧,很快佛龛的大名将响彻整个津海。”
洪智有跟着添了把柴。
“二位!
“他猖狂不了多久的。”
陆桥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杀意森森,语速极快,声音也比平时提高了两度。
“实不相瞒。
“鄙人这次是受郑局长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李涯拉下马。
“他不就仗着手里有个袁佩林吗?
“毛人凤当个宝,想露脸。
“门都没有。”
“我就不信,这个人还能钻地缝去了。”
陆桥山傲然冷笑道。
“明白了。
“老陆,有啥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吱声。”余则成道。
“我也是。”
洪智有点头道。
从站长家回来时,吴敬中已经暗示要尽快找到袁佩林的藏身之地。
必须谨慎、保密。
从某些方面来说,李涯是一个人单挑整个站里要员。
“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等着吧,不出三天,我就能把他的狐狸尾巴揪出来。”
陆桥山阴冷说道。
“好。
“老陆,等你的好消息。”
余、洪二人起身离开。
“喂,是我。
“让你们稽查队的人把眼瞪大了,津海站所有的车都盯死了,尤其是站长的。
“今晚李涯可能会有行动。
“放心,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陆桥山第一时间给老乡陆玉喜打了电话。
本站的人不能用。
老乡总能用吧?
如今的稽查队可是一股不小的实力,手下人员、装备、情报设备等都很精良,隐约有与行动队、中统特调科分庭抗礼的趋势了。
有这么一支力量,还怕搞不定李涯。
……
翌日清晨。
吴敬中和乔家才从汽车上走了下来。
两人都是一脸困顿。
“智有,打两条热毛巾,然后把迎宾室收拾出来,我和乔站长要补一觉。”吴敬中打着哈欠道。
昨晚他俩在绣春楼待了一宿。
女人,是享用不上了。
那鬼地方又吵又闹的,吵的楞没合过眼。
待擦了把脸。
洪智有退了出来。
陆桥山早站在门口等着了:“智有,站长昨晚去哪了?”
“说是刚从塘沽回来,公事,没敢问。”洪智有按照吴敬中的嘱托,如实回答。
“塘沽?
“行,有消息了我通知你。”陆桥山点了点头。
趁着司机回到了调度室,他取了油测标尺下了楼,依次打开油箱测量,然后在表上填了数据。
“去,把保卫科的刘璞给我叫来。”回到办公室,陆桥山吩咐手下。
很快,刘璞走了进来:“陆处长,您找我有事。”
陆桥山拿起本子往桌子上一放,板着脸道:
“少了这么多油。
“跑哪了?”
“没,没去哪。”刘璞道。
“私自偷油了吧?
“蓟县分站陈文斌手下偷油,刚处理了几个。
“怎么,都不长记性是吧?”
眼下汽油可是稀缺的好东西,很多公办机关司机靠倒油没少赚外快。
“陆处长,不是,我真没偷油。”刘璞被他阴森的表情给镇住了,吓的连忙摆手。
“没偷油?
“别以为有肖科长护着你,我就治不了你!
“是,还是不是?”
陆桥山拍桌怒道。
“我说。
“我昨晚跑塘沽来着。”刘璞低着头老实回答。
“公车私用?”陆桥山眼一眯,语气更冷了。
“不,是,是陪两位站长公干了。”刘璞道。
“胆子不小,都敢打站长的名头了。”陆桥山冷哼道。
“真没有,不信你去问站长。”刘璞回答。
“还敢狡辩。
“这是什么?”
陆桥山从兜里摸出一盒绣春楼的火柴丢在了书桌上。
“绣春楼。
“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你罪大了!”他严厉呵斥道。
“不,不是。
“那是站长朋友的,陆处长,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妻儿,求,求您明察秋毫啊。”刘璞急的都快要哭了。
“念你平时还算老实。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陆桥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摆手道。
“是,是,谢谢陆处长。”
刘璞连连鞠躬致谢。
打发了刘璞,陆桥山拿出火柴,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李涯啊李涯,好啊,连带着站长一起配合演。
“故布疑阵。
“人藏在绣春楼?
“出其不意,挺高明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