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她又不经意瞥见吕仲简的身影,不由得奇怪。那夜,梁军入洮渚城,新夏无意跟大梁成势同水火之状,吕仲简便提议索性将自己作为人质以示诚意,表示愿跟他们共处。但如今,吕仲简竟回来了。赫连漪明白,应该是萧允晏太了解自己的弱点,知道她向来将百姓的安危看得最重,他既有城中百姓在手,自然便将吕仲简放回。
不时,吕仲简挨到了赫连漪身边,道:“公主,请借一步说话。”
赫连漪朝着那些百姓道:“你们的事本宫已经知晓了,你们放心,本宫向你们承诺,定会让他们回来的。”说罢,就和吕仲简等人进了议事堂。
“到底怎么回事?”还没坐定,赫连漪便问。
“公主,霁王抓的那些城中百姓,如今关押在城外的大营里。臣当时在睢阳王府,想跟霁王交涉,但霁王一直拒见微臣。臣请冷先生从中说合,谁知霁王早已下令谁都不许提及此事,若提及一律杀无赦。”
赫连漪此时已经明白了,悲愤地道:“看来,他就是故意的,他分明就是等着有人犯错,找机会给他们治罪,不过就是为了逼我。”
“公主,臣无论如何都是见不到他的,还是——”
“本宫去——”赫连漪说着就往回走去。
“要么,公主等明日再去,如今霁王在气头上,臣只怕此事会到不可挽回的局面,待大家都冷静一些再说。”
“我们都已经如此退让了,他还要怎样?还想要我怎样?”
“公主,霁王的心情臣倒是能理解。”
“他不就是想让我承认自己失败了,想让我知道我的路走不通,想让我对以往之事追悔莫及,想让我跪着去求他……好、好,我认,我都认。”赫连漪近来的脾气已是越来越暴躁,有时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她带着满腹的怨气,疾步冲出了议事堂,沈留香和霍端都紧紧跟在她身后。
吕仲简在后面喊:“公主,你先冷静。”
过了一时,赫连漪终于停下脚步,道:“吕相,本宫已经冷静了,只是这笔债始终要还,就今日吧,也免得城中百姓受此无妄之灾。霍端,去准备本宫的车驾。”
“是。”
事已至此,也唯有赫连漪亲自出面,吕仲简也不再多话,只嘱咐:“公主,情之一字,难辨对错,难评是非。当年,蘅儿不过就匆匆一瞥,便能看出霁王对公主情深似海,公主自己该更能体会。”
前尘往事霎时涌上心头,赫连漪明白吕蘅定是在酒楼时见证了他们的一切,也明白了吕仲简的话中之意,“吕相的意思本宫明白了,当年他对我的情是真,可如今他对我的怨恨也是真。去了该如何,本宫自会定夺。只是本宫此去若是不能再回,还望吕相留住平宁王。大夏交给他,本宫完全放心,也甘心情愿。”
说时,霍端已经驱车而来,赫连漪一头栽进马车,疾驰往睢阳王府而去。
一路上,街上行人稀少,原本热闹的商铺如今是家家门户紧闭,放眼望,似乎满城只有梁军的身影。车驾行到城中,只见一家茶楼前,挤挤挨挨围满了人。梁军和城中百姓互相拉扯着,推搡着,有人更是在嘶喊:“军爷,我们当真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啊。”
梁军指了指一人道:“你问他,他方才说了一句什么?”
被指的那人不敢相信地指向自己;“我?”
“对,就是你。”
“我、我什么也没说啊,不就说了一声:凉了。”
“那不就是。别以为我不知,那是你们的暗号,抓起来。”
众人一时吓得什么都不敢说,隔了一时,那人又道:“军爷,这真的不是啊。”
“带回去再说。”梁军正准备将那人绑着走,只听一个清冷而又肃重的声音响起:“住手。”
怎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梁军诧异,一时停了下来,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女子从车驾里步了出来,静静地站立在他们面前。
“你是谁?”那名梁军见她车驾华贵,衣饰、容貌皆不像凡尘该有的,一时间竟以为遇到神仙下了凡尘。
“你们不配知道本宫是谁,放了他们。”
本宫?那只有皇家的人方可的自称,梁军的人又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一群新夏军,便明白这如果不是神仙,便是传说中的安国公主了。
“本宫让你放了他们。”赫连漪见梁军还是不放,又朝那几名梁军看去。梁军被她气势吓到,竟是像被她下了蛊似的,纷纷不自觉地就此放开。那几个因她而释放的人纷纷跪地朝她一拜,便快速逃离开。
赫连漪又向那队梁军下令:“去睢阳王府,你们前行开路。”说罢,她自己又重新坐回到车驾里。
那队梁军竟似完全不能抗拒她下达的命令,当真就十分听话地在前面给她引路。
......
睢阳王府,萧允晏泡在浴汤里,双目紧闭着,眉间的那道悬针纹凝成一个川字。罗鸿带着满脸的兴奋之色,急匆匆进来禀报:“殿下,大夏的那个公主来了。”
一旁的伊喇菩萨奴见他双目虽始终没有睁开,但见他此时分明连呼吸都滞住,罗鸿始终等着他回话,见他一直没吭声,于是用眼神请求一旁的伊喇菩萨奴。
伊喇菩萨奴蹲到他身边,柔声道:“殿下,那妾身替殿下擦干身子吧。”
好久,萧允晏才回话:“不必。罗鸿,你去应付吧。”
罗鸿顿时有些惊愕,“殿下你不准备见见?”
萧允晏努力装着平静,“见她做什么?本王难道不认识她吗?”
罗鸿百般诧异:“殿下既然不见,还整这么一出做什么?”
“她在本王手上,本王便是牢牢捏住了新夏,还要问为什么?”
罗鸿一副鬼才相信的样子,“殿下当真就是为了这啊?真不见她?”
“你去应付她便好。”萧允晏声音低沉,口气却不像是伪装,罗鸿满心以为他盼今日盼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回话,踟蹰了一时,“殿下当真要末将去?”
萧允晏怒喝:“还不快去。”
“那末将怎么交涉?”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还需要本王手把手地教吗?”
“好好好,殿下,我去我去。那说好了,既然让末将去,那便按末将所想的去做,若不合殿下的意,日后殿下可不能再责怪末将了。”
萧允晏差点被罗鸿气笑,忽地就睁开了眼,责骂道:“你在跟本王讲条件?”
“末将可不敢。”说罢,罗鸿一溜烟便跑了。
望着罗鸿离去,萧允晏这才起身,对伊喇菩萨奴道:“擦了吧。”
“是。”
伊喇菩萨奴从未见过这样的萧允晏,一整夜,他都似魂不守舍的样子。虽努力地伪装着,可一切依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那大夏公主叫赫连漪她是一直知道的,但他们是旧相识,甚至曾经有过瓜葛这事,她如今才知。原来当年,他脱口而出就给她取了萧伊这个名字,在无数个漆黑夜晚在他最情动之时热切又熟稔地喊着自己伊儿的时候,她当然知道,那样的深情并不属于自己。
原来,这个名字的由来,他那股热情的由来,答案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