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永耀门。
赵海望着城下乌泱泱的夏军,静默了半晌,终于哽咽着对城下的赫连漪道:“赵海迎请大夏公主,开城门——”
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忽然,赵海又高喊:“我赵海最后能做的就是要保全大宁仅存的这些将士。日后,望公主能善待他们。公主当日留下赵海一命,赵海如今已还,从此两不相欠了。”说罢,他纵身就往城墙上一跃而下,瞬间落地。
“赵海,你这一生都想着建功立业,然而你一生都在失败。你想赢一次吗?想打一场你生命中最漂亮的一场仗吗?”那是赫连漪在那一夜对他说过的话,赵海的身体正直直地落在赫连漪的眼前,身下满是鲜血,眼睛还依然圆睁着,似还在问:你真能做到吗?我赵海真的能瞑目吗?
赵海,我所承诺的都能做到,你就此瞑目吧。也许这世上只有我赫连漪才懂你的忠勇,你的理想,才能明白你的坚持,你的固执。
赫连漪蹲下身子,亲手将他的双目合上,萧允晏对人道:“准备上好棺木,厚葬。”
城上已经升起了白旗,城下,出来了一批身着素衣的大将,跪在赫连漪面前齐呼:“恭请公主和夏军进城。”
霎时,夏军鱼贯涌入永安城。
......
长宁宫,赫然出现在了赫连漪的眼前,多少个日日夜夜缠绕在她梦魂深处的地方,一时让她红了眼眶。
没有戈戟声,没有喊杀声,没有硝烟,也没有血流成河,两人就这样进来,步伐缓慢却异常沉重。
一路走到无极殿,只见那城楼上,却用绳索吊着五六个女孩,这几个女孩大的约莫有十二、三岁,最小的大约四到五岁,此时她们齐齐喊着:“姑姑,救救我们。”
姑姑?赫连漪抬头望去,城楼太高,她看不清那些女孩的面容,但料想这些女孩定是太子及几个兄长的孩子。
“赫连漪,你竟然勾结外姓,来毁我赫连氏基业。将来黄泉之下,你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说话的正是赫连定邦。
“我赫连漪他日自有颜面去见祖宗。只是你能不能呢?你该读过: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赫连定邦,这些你一样都没做到,为人君时,你残暴不仁,枉顾百姓。为人臣时,你杀兄弑君,图谋不轨。为人子时,你擅改国号,实属违逆。为人父时,你如今身为长辈,竟以如此下作之势要挟晚辈。甚至在宫变那夜,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赫连定邦,你枉为人君,枉为人臣,枉为人子,枉为人父。你甚至——枉为人。没有颜面见祖宗的,是你,而不是我。”
“你——满口胡言。”赫连定邦此时犹如一头困兽,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所行所言,百姓自能公断是非。我是不是胡言,他日史官也自有明断。赫连定邦,你终究是逃不过遗臭万年的。”
赫连定邦被她的话刺激着,再也不堪忍受,伸手提剑正要砍去身旁那个最小的女孩身上的绳索,赫连漪顿时大喝:“你今日所行每桩每件只会让史官多记你一笔。”
赫连定邦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而此时,他的瞳孔忽然放大直直定在那里,原来,身后的护卫已将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那护卫审时度势,朝赫连漪跪拜道:“恭迎公主回宫。”
萧允晏道:“将人抬到午门,五马分尸。”
......
时过境迁、人非物是,赫连漪伫立在无极殿的阶下,热眼已是模糊。
萧允晏进来,牵着她往那高高在上的龙座上走去。两人并坐在龙座上,各自回想着这些年来的诸多艰辛和不易,心内都是悲喜交织。
殿外响起一阵喧哗声,赫连漪想起身回到阶下,却被萧允晏拉住,“坐着吧。”
罗鹄领着一批夏军进来,望着坐在龙座上的两人道:“恭喜殿下,恭喜公主。”
大势已成,乾坤已定。
站立在巍峨的城楼上,赫连漪望着眼前满城赫然都换上了崭新的“夏”字大纛,这一刻心绪竟比她预想的要平静许多。
“公主,霁王殿下已经命人将赫连定邦挫骨扬灰了,还有他的儿孙,殿下也一并处置了。”
“知道了。”萧允晏处置赫连定邦的家小,刻意不让她参与,无非是因着外姓身份替她一力承担下,以免她日后担上戕害族兄的罪名。
暮色西沉的时候,司衣房的宫人正在给赫连漪量身,这时,宫人来禀:“公主,昌平公主在殿外求见。”
“昌平?”赫连漪脸上十分愕然,派出去传讯的人此时也未必到达洮渚城,而她,就已经赶过来了,
沈留香弩了弩嘴,脸上有讥诮之色:“吕大人、洛公子他们都还刚进城不过一个时辰,她倒好,这么快就已经从洮渚城赶过来了,这消息也未免太及时了些。”
赫连漪没理会沈留香的阴阳怪气,只道:“让她进来吧。”
说时,便听到了昌平的声音:“长姐——臣妹一听说,便飞马过来了,苍天不负长姐所愿啊!”
赫连漪淡淡地道:“这是你我之共同所愿。”
昌平见那宫人量得仔细,道:“怎么,这该不是在量嫁衣吧?”
宫人道:“回昌平公主,这自是嫁衣,如今吉日虽还未定下,但早一刻是一刻准备才是。公主,已经量好了,奴婢等告退。”
司衣房的宫人出去后,昌平又笑道:“好好好,那臣妹呀就等着长姐大婚封后的好日子了。”赫连漪并不说话,料想她此来必有目的,于是静静等着她开口。果然,昌平饶有深意地道:“长姐婚后可一定要努力给殿下生上三、五个儿子,日后也一定要活得比殿下久,到那时,长姐可以说什么便是什么。”
赫连漪脸色刷地剧变,避开昌平赤裸直视的目光,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提醒自己保持冷静:“你胡说什么呢。”
昌平见她有些恼羞成怒,又道:“这不需要费一兵一卒,只需要长姐的美色就能做到,又何乐而不为呢?”
“昌平,你休要胡说,我对殿下是真心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看看,你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没什么底气。你以为你这些话骗得了洛公子就能骗过我吗?如果没有那些利益算计你会一次又一次地去引诱霁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