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赫连漪才刚起床,还正在穿戴梳洗,昌平又匆匆进了赫连漪所居住的寝宫,今日的她倒是一脸和顺,仿佛昨夜一夜之间就将自己身上的尖刺摘除干净了一般。
“昌平来给长姐请安了。”
她如今是赫连漪娘家人中唯一的平辈了,按说大婚一事她是要参与许多的,可偏偏萧允晏跟礼部商议的时候,却一再将她视若无睹,仿佛她已然不存在了似的。赫连漪有些诧异她这态度,笑着问:“府宅选好了吗?”
“选好了,就是父皇当年给长姐选的公主府,那原本是父皇准备了给长姐成婚后居住的。臣妹昨天打听过,听说殿下跟礼部商议,一定要让皇后从这宫中出嫁,所以那宅子也便用不上了,那臣妹就不客气了。”
“哦,本宫也一直没机会见过那栋宅子,既然你喜欢,那便是最好。有什么缺的,本宫给你添置。”
昌平笑道:“咳,谁又能想得到长姐从宫中出嫁,又嫁回宫中,昨日听说殿下还制定了要去宫门口亲迎皇后呢,这样的事可是古今第一人啊!”
赫连漪看她已将婚礼事宜打听得一清二楚,却并没有生气,也无尖酸刻薄嘲弄之意,料知她必是又有事相求,只静静地等着她的后话,果然,昌平又道:“当年父皇舍不得长姐远嫁,只让长姐在世家公子中选驸马,他那么宠爱长姐,给长姐的宅院当然是最好的,里面自是什么都不缺的,只不过——”
昌平等了许久,才听赫连漪发问:“只不过什么?”
昌平竟难得流露出几分羞怯的神情,“那么大的宅院,臣妹一个人住着只觉得空荡荡的。”
赫连漪立马明白了昌平的言下之意,“昌平,你日后若有心仪之人,只管跟本宫说,本宫自会替你做主。”但是,话一出口,赫连漪才又想起沈留香昨夜的话。
昌平立马接口:“不用等日后,长姐,这人眼下就有,就在城里,只是长姐一句话的事。”
赫连漪顿觉不妙,立马意识到昌平是在打哪个人的主意,忙给沈留香递了个眼色。沈留香立马心领神会,扑哧笑道:“公主,你自己都还没大婚呢,这月老倒是做得得心应手了,昨日才刚给洛公子和吕小姐促成了婚事,没想到今日又要给昌平公主做媒了。”
“洛公子?吕小姐?”昌平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沈留香笑着问:“对呀,昌平公主,你说他们两个般配不般配呢?”
昌平一听,顿时察觉这主仆俩明显是知道自己心思却故意使绊子的,心里的怨恨几乎要冲出身体的五脏六腑,但仅仅那么一刻,她竟然强忍住了自己心中的怨气,咬着牙迸着眼中的恨意,却硬是挤出笑来:“般配,般配,自然是般配的。”
赫连漪问:“昌平,那么你看上谁了呢?”
“我今日来只是恭喜长姐的,我的事先不提也罢,长姐先做新娘子要紧。”说罢,昌平就告辞出了去。
沈留香望着昌平的背影,心里有些忐忑:“这昌平公主,恐怕会很不甘心吧?”
“甘不甘心都一样,本宫即便赐婚,你觉得洛公子会同意吗?”
“确实,奴婢也看着洛公子是躲着她的。可是,奴婢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怕她又故意使坏。”
赫连漪想起方才昌平的神色,心里也是极为不安,但又强装镇定,“别想那么多了,这几日也将这里的事交给其他人便可,有空也去看看本宫赐你的宅子。”
“这宫里剩下的老人也不多,奴婢还是忙过这阵再说,让霍大哥忙着就好。对了——”
沈留香看了看殿内的宫人,又小声问:“大婚当日,殿下可会让翊王前来?”
“不会。”
听赫连漪这么说,沈留香大舒了一口气,竟双手合十喃喃念叨:“阿弥陀佛。奴婢能恨不能殿下和公主明日就成婚。”
赫连漪一阵黯然,想起方才昌平的神情,顿时让她有一阵阵的心慌心悸。殿内一时间陷入了一种难言的静默,不知为何,两个人都被一种不安的情绪所笼罩着。
......
刚刚换了城头王旗的永安城倒是异常平静,祥和。城内百姓在夏军入城的第二日就将一切恢复如常,个个都觉得逃过了一劫。倒是因再过几日便是新帝登基、大婚,而这将要册封的新后又是前朝的公主,所以整个永安城又平添了几分喜气。
沈留香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不免感怀:历经千辛万苦,所幸最终皆大欢喜,一切都是值了。
回头,她又望向车厢里的霍端,却见他目光直直地望着车厢外,神魂不知游荡在何处,脸上却笑意缱绻。沈留香轻喊了一声,他没听到。沈留香顿时眉心微蹙,霍端脸上的笑容,像是在回味尝过一顿极品盛宴之后还欲罢不能的样子。
“霍大哥。”沈留香又喊了一声,这回,他终于回过神来。
“怎、怎么了?”他仿佛是刚从梦中惊醒,木然地望向沈留香。
“霍大哥,你在做什么梦呢?”
“做梦?没,没有啊。”霍端脸上倏然闪过一丝惊慌。
沈留香又朝车窗外探了探,“不是说在这条街上的吗?我看你魂不守舍的,怕过了你还不知道。”
霍端道:“马上就到了。过了前面的公主府,便是我们的府宅了。”
“公主府?”沈留香微微愕然,“什么公主府?”
“是,昌平公主的府宅,我们就在她府宅的隔壁。”
“什么?真是冤家路窄!”抬头,却见霍端又望着公主府,痴痴地傻笑着,那目光缱绻留连,久久不曾散去。
“霍大哥,你笑什么?”
“当然是——我们也终于快要成亲了。”
沈留香看着他,发现他明明是口不对心,越发觉得怪异,才不过两、三日没见,怎地竟对他生了些许陌生之感?
不一时,马车停了下来,霍端道:“到了,你看如何?”
眼前的宅院并不大,但胜在精巧而雅致,侍者仆妇也已备妥,两人在院子里里外外看了数时,沈留香发现,这府宅的后院竟跟昌平公主府几乎相连了。
天色将晚的时候,霍端又拉着沈留香进到一间正屋,屋中已备下饭食,沈留香笑道:“怎么,还备下了饭食啊。”
霍端笑了笑:“是啊,吃过晚饭,我再送你回宫,回宫后只能等到成亲那日再看到你了,我们好好吃这顿饭,再盘算盘算婚礼事宜。”
“你我都无亲无故,也不需什么排场,也没多少事。”
“那可不行,我那些袍泽都说:即便我将来再是无功,公主也是要封你为诰命的,我又岂能随意待你。”
沈留香奇怪:“你的袍泽说?哪个袍泽会这么说话?”
霍端又拂过一丝闪躲之色,“你不认识的。”
他说着又遣散了屋中的侍仆,屋内只剩了两人。
菜过五味,霍端将桌上的酒倒给沈留香,道:“殿下和公主的婚礼就这么几日了,我们干了这一杯,祝愿他们早日诞下皇子,公主将来三千宠爱在一身。”
这祝愿正合沈留香的心,她立马一饮而尽,这酒异常地清冽甘醇,像是不容易醉。
霍端又倒了一杯,道:“八天后,我们也便成亲,也愿我们一直和和美美,子孙兴旺。”
沈留香照例还是一饮而尽。
才不过两杯,沈留香忽然脑子开始混沌,原来这酒后劲竟是如此之大。霍端望着已经神智迷糊的沈留香,问道:“对了,你上次不是不是说公主在唐嘞的时候想要怀一个殿下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