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今天是元宵节,宫中到处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让人目不暇接,看得眼花缭乱。朱常洛踱着方步,尽量让自己融入这梦幻般绚丽多彩的世界,无奈满腹的心事,让他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从乾清宫一路向北,穿过交泰殿,直达坤宁宫,接着从游艺斋出去,不觉间到了倚梅园。正沉思的朱常洛不觉被一阵阵丝丝缕缕的幽香所唤起,抬头打量了一下,不觉低声吟道:“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首诗摘自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全文是:“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朱常洛从中摘出大多半,意思就变成了日落黄昏,暮色朦胧,这孓然一身、无人过问的梅花,何以承受这凄凉呢?它只有“愁”——并且是“独自愁”。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刮起了风,下起了雨。“更著”这两个字力重千均,写出了梅花的艰困处境,然而尽管环境是如此冷峻,它还是“开”了!
借着这半首《卜算子·咏梅》,很好的反映出朱常洛此时的心境,重生到这个时代,不受皇帝待见,不是孓然一身、无人过问么?目前被禁在皇宫中,不要说太子了,连出阁读书都没有实现,除了愁还有什么能表达心境的呢?不过,即便是形式如此严峻,朱常洛相信,自己终究还是会等到拨云见日那一天!
朱常洛重生前,在官场郁郁不得志,很是静下心来研究了几年历史,所以对于繁体字和古文不说精通,倒也基本都能识得。不过,这种事当然不能外泄,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年平日里无事时就跟着邹义和王恭妃识些文字,倒是陆陆续续的也读了不少书。
皇子在没有出阁跟着那些大学士和翰林院的侍读、侍讲学士读书前,先跟着身边的小太监或者自己的母亲识字读书,在历代都是很普遍的情况。
邹义曾在宫内专供小太监读书的内书堂读过几年,那里也全是翰林院的侍读、侍讲学士做先生,学问都是没的说,更何况那里的要求甚是严格,从内书堂出来的小太监们倒也有不少很有才气的。
呵呵一笑,拖在朱常洛后面的邹义快走两步,推开倚梅园那为了意境而半掩的的竹门,跟着轻声吟了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朱常洛一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郁闷也减少了不少。小太监才情还是不错的,这句不仅应景,还隐含有励志的意思,安慰人倒是挺不错的。
“走,邹义,先去赏一下梅花,园子里无人的话,再讲一下问你的事情。”朱常洛轻声笑着说完,便迈步进入了梅园。
倚梅园中种植着许多的梅花品种,有宫粉梅、红梅、照水梅、绿萼梅、大红梅、玉蝶梅、洒金梅等。此时正值梅花开始开放的季节,所以放眼望去,含苞的娇羞欲语,脉脉含情;乍绽的潇洒自如,落落大方;怒放的赧然微笑,嫩蕊轻摇。有的娇小玲珑,憨态可掬,像初生婴孩般可亲;有的青春洋溢,热情奔放,似亭亭玉立少女般可爱;有的超凡脱俗,端庄大方,如持重贵妇。
可能是大多数人都在陪着朱翊钧赏灯,所以这梅园里反而了无人迹,漫步在这花海之中,让朱常洛心境舒缓了许多。
在梅园中的一个小亭边停住了脚步,朱常洛走进去在邹义擦拭后的一张竹椅上坐了下来,对身旁的邹义轻笑着问道:“父皇下旨召回王锡爵出任首辅的事情,你可曾听说了?是不是真的?”
邹义哈了下头,笑着答道:“奴婢听说了这件事,据说万岁爷在年前就给王锡爵发了圣旨,王锡爵也确定了要回朝廷,听说这两天就要到了。”
犹豫了一下,邹义又小声说道:“奴婢听人传言,万岁爷对现在的内阁大学士赵志皋和张位不太满意,所以就想起了归省迟迟不归的王锡爵,这才发了圣旨。不过,奴婢推测,如果王锡爵不能让万岁爷满意的话,在这个位置上很难干满两年。”
朱常洛微微笑了笑,对于邹义的话不可置否,忽然说道:“张永年那厮似乎最近升官了?听高胜怀说他已经成为了御马监所属的腾骧四卫中腾骧右卫的监官,是这样吗?”
“呵呵,奴婢今儿个还见到了他,御马监提督太监陈矩挺看重他的,昨天才刚刚把他提到腾骧右卫监官的位置上。他说本来想昨儿个就是要去拜见殿下的,可不巧腾骧右卫昨天被派了任务,他一个刚到任的监官,不好第一次就擅离职守,所以今儿个还给奴婢说呢,今晚一定要去给殿下请罪。”
邹义暗自咂舌朱常洛消息的灵通,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危机感。不行,自己要更加努力为殿下办事才行,第一心腹太监的名头可不能落空,今后随着殿下地位的提升,肯定属于殿下的势力会越来越大。
朱常洛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说说你打听到的朝鲜那边的情况,劳鹰不是被抽调到朝鲜去了吗?”
“是的,殿下。万岁爷从锦衣卫中抽调了两个千户所派往朝鲜,劳千户的千户所就是其中之一。”
顿了顿,邹义接着说道:“至于朝鲜那边的情况,朝廷得到的最新情报还是去年腊月份的。自从去年七月份万岁爷发兵二支入朝帮助朝鲜抗击倭寇,副总兵祖承训贪功冒进,不等各路兵马到来仅率领五千部众渡过鸭绿江,向平壤开进,结果在平壤外围中了倭寇的埋伏,损失过半,致使朝鲜的倭寇气焰十分嚣张。”
“年底的时候,万岁爷命兵部侍郎宋应昌为经略总理入朝军务,名将李成梁之子李如松为东征提督,率领四万三千大军,于万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誓师东渡,进军朝鲜。按照行程估计,如今大概早到了平壤了?不过,平壤早就被倭寇占领了,不知李大帅能不能打下平壤。”
邹义轻摇了下头,有些感叹的说道:“要说这倭寇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凑个十几万人就想霸占朝鲜!不过,朝鲜那帮子人也真是怂包,偌大个国家,被倭寇那区区十几万人一个月就打到了王京汉城,几天时间就攻破了,还逮到了两个朝鲜王子,数月间就几乎拿下了朝鲜八道,国祚危在旦夕!真不知道这帮子朝鲜人干什么吃的,也太给咱大明的属国番邦丢人了。”
朱常洛笑了笑,朝鲜作为大明的第一属国差不多二百年了,几乎照搬了大明的文化制度,并且比大明更加目空一切,自大惯了,哪里会瞧得起东边的蛮夷倭寇?何况他们这些年几乎没有打过仗,早就丢掉了血性,能够打得过刚结束了国内战争的日本才是怪事。
“呵呵,李如松这个人应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前阵子不是刚在宁夏平定了叛贼哱拜吗?我想他攻下平壤还是不成问题的。看,也许过不了多久,朝鲜那边兴许就会送来平壤大捷的邸报了。”朱常洛自知以现在的身份,在心中对朝鲜诽谤几句还可以,但假如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即便是只有邹义在场,也会有**份,所以自动把抱怨朝鲜的话过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