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不知爷要做什么,也不知爷是否真的要这样放夫人去凉州避世。
而夫人是否真的就这样离去,自此离散。
“爷,去船务干什么啊?您买船票也去凉州?亲自去?所以,朝里...是留给皇太后和宋旭了是吗?拱手河山?”
宋煜抱着手臂没回答谢锦,但他才和沈江姩分开这样片刻,他就又忍不住思念起来,想到她那个为赶回上京救他而碰青的膝盖,那个布满妊辰纹的肚皮,那七针,那手腕殉情的疤痕,好似她怎么无理取闹的气他,他也不生气了,刚才的确不该和她争吵,也不该吓到她的。
她究竟怎么了?怎么那样伤心呢?可他没有看花名册要选别人做妻子。她为什么那样不安呢。
隐隐的,又似看到他出冷宫纳邱梦为侧妃,有意经过周府时,昔日周夫人躲在门后,露出一颗脑袋,看迎亲队伍的画面来了。
船务这边离渡口不远,厅里有些客人在购买船票。
待马车停下。
宋煜下了马车,他穿着常服,他来到窗格。
里头执事看了宋煜一眼,拿一根细细的长棍敲敲上方牌子,“上方价目表,客人乘船去哪里?”
宋煜视线扬起,看了看密密麻麻从上京到各处,洛江沿岸的各处目的地的票价,他将视线低下来,“我知道这是公孙彻的船务营生。”
执事以为这位俊俏郎君想要拉关系买便宜票,当下有几分不耐,“您去哪?明码标价,我这里没这个降价的权力。没特价票。”
“我打算买上京到凉州那艘青雀号。”宋煜说。
“五十二两一张票。”执事说,“要几张?”
宋煜澄清,“买青雀号。买船。”
执事这回不敲价目表了,瞪大了眼睛说,“大爷,我们的船不卖的,只卖票啊。”
宋煜颇为矜持的笑了,眼看要开船,他的女人就要离岸,并且带着对他极深的误解离岸,他不由直接亮出身份,“我是皇上。你得卖船给我。去问问公孙彻价钱。我媳妇儿在船上,人要是跑了,你们负责。”
执事目光复杂的看着宋煜,这位公子生的这样周正端方,周身气质又气宇轩昂,怎么就偏生......啊?
谢锦嗤的一声笑了,执事的表情像在看一位疯子,或许执事根本不相信他是皇上吧,爷真是的,心急成这样。
巧了公孙彻来船务这边查看营收,大老远看见宋煜,口里惊喜的叫着逼了过来:“您怎么亲自来了。小弟该去接您才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怪不得一早就觉得紫气东来,小弟浑身热血激荡,原来是您下来洛江渡了。”
公孙彻想,时隔一年,您...您莫不是还在追妻么。
执事表情愈加丰富,他对公孙彻说,“老板,这位爷,他...他...他要买船。”
公孙彻啧了一声,“这孩子,你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买船。送!我将船送给他。要哪艘?随便选。”
“你来了,事情就好办了。”宋煜见公孙彻来了,他倒省去口舌麻烦,“青雀号,我用一天,不用搞出大动静。你们该发船发船,到下个渡口将客人换去另外的船该去哪去哪,这船还回来洛江渡口就行。”
公孙彻不由想起这位上京主子,去年三月深夜去他护城河画舫夜探受伤的女主子的事情,这过了一年,果然是还追着呢,犹记得那次女主子被睿王在画舫羞辱而不屈服的场景,他说:“怎么了呢?不能直接把人带走?需要这样迂回?”
宋煜颇为尴尬道:“遇见个疑难杂症医不好,跟我闹别扭呢。我不知哪把她惹了,她对我有误解。现在都需要静一静。不折腾她,让她好好睡一觉。缓一缓吧。”
公孙彻微微沉吟,“您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宋煜一怔,没有。
公孙彻言道,“那就到冀州那边渡口换船,半夜到,我在那边渡口也有去凉州的船,把客人都换走,损失我全赔。您当在洛江看看江景了。我的爷。您放心,夜里换船,我亲自监督,咱们动静很小,不会打扰您和女主子休息的。”
公孙彻极为有眼色,他叫执事查了些细节,对宋煜道:“您的马车就放船务这边,专人看着,不会有事。请,请上船,正好沈大娘子对面还有一间客房,您住下,雪大,进仓暖和暖和。”
宋煜点了下颌,随即随手拉上披风的帽子,傍晚落幕将面颊掩在帽下,谢锦与他打伞,在公孙彻的指引下,他在沈江姩房间对面的房间安置下来。
他往对面看,门关着,内里有些动静,也有小孩咿咿呀呀的声音,他知道,是他女儿,小满。
公孙彻叫人安排了茶水晚膳,给宋煜端来,他说,“爷,女主子那边我就不声张了,免得发现您在,她休息不好。这女人要是找男人麻烦,她有一百个法厮磨男人,不给碰就...”
说着自知失言,紧忙自打嘴巴。
宋煜点头叫公孙彻下去,谢锦的屋子安排在隔壁,船上有无数暗卫暗中保护着皇帝安危。
宋煜将外衫脱了随手搭在椅背,房间不算大,哪怕已经是上房也是典型的船上颇为逼仄的客房,贵在还算干净,因他身量高大,显得这房间更局促了。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皇上第一天认识沈江姩吗-
-我不是犯了郁症,我的郁症一直没有好过-
她是不是如他一样很孤单啊。这些年,一个人守着空空的房间,拿着那个空空的用来装他承诺夜明珠的小盒子,心里也会苦吧。
宋煜在反思,是否自己身处高位,字里行间迷失自我,给她委屈受了,他一句不堪重任,是太重了。他使自己沉淀,他还是当年一无所有的自己,他并没有因为是皇上而失去自我。
他亦并没有要选旁人为帝妻,也从没有忘记自小和沈江姩的情谊,更没有强求她委曲求全改变她的性子。她为什么看起来那样伤心呢。他究竟哪里使她不安了呢。
但无论如何,他不可能放她离开了。他们已经分别太久太多次了,这次他不会放她离开!
房间逼仄到,宋煜坐在屋子中央的长条软榻上,略略探身,可以够得到门板,他索性将门一直开着,听对门的动静。
就听见沈江姩软软的嗓子说,“春茗,把小满抱来给我吧,希望奶娘还没喂呢。快点快点。”
宋煜将头靠在墙壁,闭起眼睛,听着她的嗓音。
片刻又听她缓解了不适,“好在奶娘没喂小满,不然我今天可完了。”
还听她说,“我好想媛媛啊,不知什么时候能见我妹妹了。本来后天我就上差了的...”
宋煜将手搭在额心,静静的听着对面他们主仆的动静,他没有露面打扰,在御书房闹的太僵,这时不见为好,以免他再控制不住出口伤人。
沈江姩问春茗,“肃王呢?眼睛该换药了,我看看去。”
“在他房间呢。二爷眼睛又看不见,能去哪。”春茗不解的嘀咕,“今天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知在忙什么,好似要把地面磨穿似的。哎呀,他眼疾害所有人不开心。”
沈江姩说,“春茗,不可以这样讲的。事情因我而起。他也不想的。解决问题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