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人都散场了,余初道了别,便匆匆的离开。没走多远便在门口处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沈舟鹤就站在门口的边上,傲然屹立,初夏的风吹拂他的鬓角,眉目安静,像极了故事里的人,长长久久。
余初有些痴了,有些木了,心口处,像是被蚂蚁爬过,又痒又不安。更像是闷热的天,尝了一口冰淇淋,沁透全身。
她定了定,自己千姿百态的现状,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沈舟鹤面前说:“你在等我吗?”
沈舟鹤撇开脸不作声。余初接着说:“那我们回家吧?”说着主动去牵沈舟鹤的手,虽然他现在还在气头上,但是他没有闪躲,任由他牵着。
他跟着沈舟鹤走,为了缓解气氛,余初说:“我同学有些过分,你不要生气了,我已经说过他们了。”她尽力的去找补着。
沈舟鹤牵着她的手,有些攥紧,余初感觉他更加不高兴了,但是他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余初偷偷看了眼他,脸色还是一贯的阴冷,但是显得格外的平静。
余初接着说,像是没话找话:“你在外面等,怎么不说一声。”
“或者,你先回去也可以的。”
“你肯定没有吃饭吧,刚才就喝了一杯酒。”
“回去我给你做东西吃吧。”沈舟鹤依然不出声,像是余初说什么他都不会理会了。余初最受不了这样子,有些消磨了耐心,她像放弃般直接问:“你到底怎么了。”还自我的下了定论说:“为了这点事生气,有意思吗?”
沈舟鹤突然的停了下来,松开了余初的手,像是质问,更包含了无奈和委屈:“你觉得我是因为他们生气?”
“不然为什么?”这是余初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这种声度和沈舟鹤说话,像是积怨已久的爆发。
连沈舟鹤都有点被惊到,眼睫毛随着她的声量颤动了一下。看着他错愕的神情,余初才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过重了,有些抱歉说:“对不起。”可能是因为积攒了一晚上不好的情绪,还无处发泄,一时没有控制住便爆发了。
她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说:“我们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他语气十分的委屈说“你每次都是这样子,我们闹矛盾,你总是拖着,然后大家都忘了这件事,就以为过去了。”沈舟鹤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像是不成语调,更像是憋了很久,但是还是没能完全的发泄,他刻意的收着,适度的把话说出来。他内心其实无比的害怕她厌烦他,所以他很多东西藏在心里,不敢与她说话。
余初有些听不懂他的话问:“那你现在是想同我说什么。”
她似懂非懂,只知道他应该是对自己有很多的意见了,她直白的问:“你现在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沈舟鹤没有想到她会联想到这个词,“不满”。
沈舟鹤自认为不是,但是种种迹象又和情绪的发作又证实了这一点。他像是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我…。”久久只能说出一个我字。
余初一直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不值得被喜欢,不值得被爱,一直刻意的伪装着,效果还不错,现在是被发现了。
她问出那句话时,也并非是恼羞成怒,可能是真挚的想要问他“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能是有些自暴自弃了。
余初看着他,眼神中有些落寞,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沈舟鹤对她所有的审判。沈舟鹤也看着她,他很喜欢她,这个毋庸置疑,喜欢到她身上所有的点点滴滴都喜欢,根本就找不到不喜欢的点,但是他所有的情绪波动就是因为不满啊,但是这些都不能具象化,若要说真正的不满,最有可能的就是不满她不够喜欢自己。
久久沈舟鹤才委屈的说:“没有不满。”
单从回答的时间长短也能知道,沈舟鹤定是撒谎,但是余初并不想去寻根究底,去问别人,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她也不想知道别人对她的看法,影响心情,从小到大,看太多,听太多了。本以为可以免疫了,没想到只不过是鸵鸟心态。
他突然的拉过余初,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肩窝,重复道:“没有不满。”像是一个语言贫瘠的小孩,只能用重复的话,来表达自己并没有这么想,但是具体是什么却说不清。
余初突然的被他抱着,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又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整个人柔软了下来,自然而然的回应道:“知道了。”纵使她依然不能理解,不能理解他的举动,他的情绪,他说的话,但是嘴巴胜于脑子先做了回应。
不知道这个姿势过了多久,直到余初的腰资因为姿势不对有些乏累,沈舟鹤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余初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才轻声细语的说:“我们回家吧。”
沈舟鹤“嗯”了一声,但是身体依然没有要动的意思,埋在余初颈窝的头,又蹭了蹭。余初无奈说:“我腰有些累了,我们能先不抱了吗?”
沈舟鹤说:“好。”才恋恋不舍的从她肩上起来,然后无辜的看着他,确保余初没有在生气,才安心。
余初被盯着有些不好意思,提醒他说:“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沈舟鹤有些结巴的说:“你,没有烦我吧。”
余初有被他这惊奇的想法和脑回路整无语,但是还是很有耐心的回答了他说:“我怎么会烦你,不会烦你的。”
其实她也撒谎了,沈舟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把她看得越来越严,确实是让她挺头痛的。或者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她只是被当下的热血冲昏头脑了头脑,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冷静下来,沈舟鹤对她近乎病态的占有欲,确实有时候让她很窒息。
但是每每他一次次这般看起来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样子对着她,她也总是无能为力。没办法对他视而不见,没办法对他说重话,喜欢性要去哄着他,让着他,或许从一开始,这份关系就是不对等的,一直觉得是自己千方百计求来的,就应该供着,但是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她对于其他人也不这样。纵观以往,哪段感情不也是她求来的,对于其他人,她也从来都是虚与委蛇,很难做到尽善尽美。
……
她自己也并非全然不知,沈舟鹤与她以往遇见的任何人都是有所不同的。她在他身上其实看不见任何的欲望,他眼睛清澈得像水一样。
偶尔她会像起,他这样干净的人,如果他不被自己哄骗,那会被谁哄骗呢,每每想到就会在内心问自己:自己会不会太卑劣。
……
一大早余初不是被闹钟吵醒的,而是被沈舟鹤的电话闹醒的。她迷迷糊糊的去摸索床边,摸了个空,旁边空荡荡的,留下微弱的余温,想来他是像往常一样,出去准备早餐了。他只要是住这里,不管第二天有没有课,他都会起早准备早餐,风雨不便。搬进来之后,这种习惯就更胜了。她不理解他为何要如此麻烦,楼下早餐的摊之摆了一路,各式各样的吃不完,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睡半个钟。余初本来想着叫他接电话,现在人不在也就算了,指望着电话响一下应该就不响了。
但是这个电话却是万分的执着,就像是弹簧,给点震动就没个消停。余初忍着爆发的火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显示方知洲。
余初没有窥人电话的毛病,很无奈的从床上起身,拿着电话,来到了厨房,沈舟鹤果然在做着早餐。
余初拿着手机晃晃悠悠走到他身边递给他,委屈的抱怨:“电话好吵。”
沈舟鹤看到她还觉得有些惊讶,想着,今天破天慌了,起这么早。没想是自己的电话打扰到她了,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了手机:“好。”
沈舟鹤看着电话显示的人,脸上瞬间不好了,怒气瞬间转移到了来电这个人身上。漫不经心的接了电话:“喂。”
方知洲那边火急火燎,接了电话便炮语连珠:“阿鹤,阿鹤,你可终于接我电话了,打了你几通电话没人接,这一大早你去哪里了?算了,先不管这个,先跟你说个重大的事情,你猜猜路不凡昨天跟我说什么了,你肯定猜不到,关于杨子艺的,。”想了想又觉得说得不严谨,纠正道:“不,关于余初的。”
沈舟鹤对于他一大早扰人清梦很招嫌弃,再加之说一大堆不着边得废话,本来是想直接挂掉来着。听见杨子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后,内心莫名的警惕起来,而且还与余初有关,沈舟鹤不得不紧张起来,强装淡定的简而明了的问:“说。”
方知洲也不卖关子了,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就像着把这个八卦跟沈舟鹤说来着,现在就想快点把这话落下,他说:“昨天跟路不凡聊天时,他说杨子艺根本没有姐姐,就只有个妹妹。”
那天毕业典礼,他妈,他爸和他妹妹都来了。他就随便嘴了一句说,这一家子都来了,就差一个姐姐了吧,都可以拍全家福了。你猜其他人怎么说的,什么姐啊,杨子艺怎么会有姐姐,全天下都知道他是杨家的大公子,杨企的唯一继承人。不过是还有一个妹妹,听说是后妈生的,对他杨家的地位构不成威胁,真羡慕这种喊着金汤匙出生的人。
听到此处,沈舟鹤的脸瞬间黑脸下来,之后的话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余初洗漱完出来,看着沈舟鹤心事重重的脸问:“你怎么来,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沈舟鹤回忆着余初和杨子艺的关系,他不是她的弟弟,她还让他住家里,盖了我的杯子,他的生日她不记得,跟别的男人出去吃饭,不知避嫌拉拉扯扯,还有吗?还有我不知道的呢?沈舟鹤在内心反问自己,他要怎么想,还能当作不知道,不去问吗?
余初走进他,关系的问:“出什么事了,方知洲说什么了,一大早几通电话炸你。”说着便要上手触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生病啦。
手即将触摸到额头那一刻,被沈舟鹤突然的抓住啦了,他定定的看着余初,脸上的神情,五味杂陈,直叫余初看不懂。
余初小心的问:“怎么了?”
好久沈舟鹤才问:“他不是你弟弟。”
余初满脸疑问:“谁?”
沈舟鹤看着她,很生气,心里念叨:谁?还有谁。
他说:“那天跟你去吃饭的那个,住了我们家的那个。”
余初心情落了半截,提不起兴趣,漫不经心的说:“哦,你说他呀,怎么了?”
沈舟鹤看着她依然衣服理直气壮的样子,有些落寞和责怪:“他根本就不是你弟弟。”
“你,骗我?”沈舟鹤还在试探,或者就是在自欺欺人,他渴望从她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那就不是好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不是,不愿意有这么离谱的身世,也不想被冠以破坏别人家庭的罪名,不要认识这些人,名义上的弟弟也好,同母异父的妹妹也好,这些并不友好的存在,都是些不好的记忆。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会毅然决然的选择留在老宅,守着和奶奶的记忆就足够了。
所以她很丧气的说:那就不是好了。没有别的意思,或者是对于当初做了错误的选择的惋惜,和后悔莫及。
但是在沈舟鹤听来却尤其刺耳,她默认了,她对于这件事的无动于衷和无所谓,或者对自己敷衍了事和放弃,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沈舟鹤不愿放弃,想是给她固了台阶问:“所以你为什么要骗我。”
余初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她问:“我骗你什么了?”
沈舟鹤说:“你骗我说,他是你弟弟。”
余初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语,让沈舟鹤产生了误会,她说:“没有骗你?”又觉得不够言语不够妥当,解释说:“他是我名义上的弟弟,如果你非要说这算骗你,那我也没有办法。”
沈舟鹤有些疑惑:“名义?”
余初说:“嗯,继父的儿子。”
沈舟鹤依然不依不饶的问:“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他不知道他每一次的追问,都是在余初的伤口上撒盐,对于她家里的情况,她从来都是避而不谈,她管不了别人怎么样的议论纷纷,她逃得远远的,以为这样就可以安全,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着或许也是她自卑的根源,她总是对此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流言过眼云烟。但是事实存在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自以为修炼到铜墙铁壁,其实也不过是肉体凡胎。
在老家的时候,同学常常会嘲笑她: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她一直在奶奶面前表现得满不在乎,装的比谁都洒脱,但是其实她在意极了,只不过这些都是事实,她没有一句可以辩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