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日,平壤周边城池要隘的高句丽军队向萨水一线火速集结。
这一消息在中午时分由背叛平壤的高句丽贵族传至龙卫军。傅端毅即刻派人禀报伽蓝。
时伽蓝正在萨水西岸选锋军帅营中,陪同杨恭仁、崔逊与高丽王之弟高临jìnháng秘密谈判。接到消息,伽蓝喜形于色,急报杨恭仁,而杨恭仁则当即中断了与高临的谈判,急召罗艺、王辩共议军情。
“我们的惑敌之计成功了,乙支文德对战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伽蓝详细表述了zìjǐ对当前战局以及平壤形势的分析和判断,“叛虏全线出动,足以证明平壤在我军的威逼下已摇摇欲坠,形势异常危急,高元和乙支文德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扭转当前的不利局面。今日决战态势已成,萨水决战一触即发。”
罗艺实在忍不住了,他不zhīdào伽蓝的信心从何而来,“不出意外的话,萨水东岸的叛虏至少有五万以上,rúguǒ加上平壤的卫戍军,人数就更多。另外,据高临透漏,靺鞨人的援军早已进入高句丽,此刻或许就在平壤附近。还有……”罗艺用力一挥手,加重了语气,“谁敢肯定,关键时刻,百济和新罗就不会暗中援助高句丽?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太简单了,既然靺鞨人都不惜出手相助,同处半岛的百济和新罗还不zhīdào其中的利害?所以,某等必须考虑到,假若百济和新罗暗中相助。让高元把镇守两国边疆的戍军全部调至平壤战场,nàme某等面对的就不是五万大军,而是十万蛮虏。”
伽蓝冷笑,“战争开始前。高句丽有几多人口?有多少军队?连续三年战争之后,它的人口还剩下多少?军队又还有多少?好,退一步说,姑且肯定罗将军的估猜,萨水有十万叛虏,nàme请问罗将军,平壤现有的粮秣是否还能保证其十万大军的作战所需?”
罗艺哑然无语,面露羞恼之色。
在他看来。以选锋军的实力,与萨水东岸的高句丽人决战,根本méiyǒu胜算,而理由很简单。第一次东征的萨水惨败就是血淋淋的例子。那场惨败的阴影始终笼罩在罗艺的心里,让他fènnù之余更为谨慎,而谨慎过份了便是畏惧,虽然他绝不会承认zìjǐ的畏惧,但事实上他的确怯战。伽蓝一语戳中了他的要害。这场战争jìnháng到第三年。就连庞大的帝国都难以支撑,更不要说小小的高句丽了。此次选锋军以万人之力攻陷乌骨城,血洗乌骨,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今日高句丽人不论在实力上还是在心理上。都yǐjīng不堪承受,稍加重压便会崩溃。
“既然你成竹在胸。胜券在握,那某便支持你。渡河决战。”罗艺倒是杀伐决断,你既然一定要打,某便舍命相陪。
罗艺在选锋军里是饱受压制和打击的对象,假如打了败仗,崔逊第一个要找他的麻烦,而杨恭仁出于个人利益考虑,即便不落井下石,也不会仗义相助,所以对罗艺来说,打比不打好,打赢了比打败了好,理所当然支持伽蓝。实际上此刻决战已既成事实,以伽蓝的性格,就算杨恭仁不同意打,他也会展开攻击,因为龙卫军yǐjīng到了对岸,它不回来,死活把你拖着,你能奈他何?他打败了,罪责是大家的,打赢了,功劳也是大家的,既然如此,那唯有舍命一战了。今日军议,讨论的其实不是“战”与“不战”的问题,而是怎么打的问题。…,
罗艺又是第一个站起来坚决支持伽蓝,坚决要与高句丽人决战。面对两大战将所施加的“重压”,杨恭仁、崔逊和王辩自然不便公开反对,而是详细讨论决战之策,试图集中众多不利因素来达到延缓决战的目的。
所谓哀兵必胜,这是有道理的,再说当前“哀兵”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其人数也远远超过了选锋军,的确不利于决战。鉴于当前战局对帝国非常有利,且选锋军在短短一个月shíjiān内便已杀到萨水,距离平壤不足三百里了,战果彪炳,杨恭仁和崔逊都不愿意冒如此大的风险与yǐjīng绝望却欲置之死地而后生,jìnháng殊死一搏的高句丽人jìnháng决战。当然决战是一定要打,不过一定要等到主力赶来,最起码要等到薛世雄带着怀远军主力抵达萨水之后再jìnháng决战。
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先决战中投入战场的帝队人数多了,把握性更大了;其次打赢了功劳有薛世雄一份,打输了还有薛世雄这个军方大佬分担主要罪责,可谓稳得不能再稳了。
伽蓝冷笑不语。这一策略对杨恭仁来说是稳妥了,但对龙卫军来说却是灾难。既然高句丽人一定要决战,要打,乙支文德当然要借助兵力上的优势,要乘着帝队立足未稳之际,展开最为猛烈的攻击,最起码要把yǐjīng渡河的帝队赶回萨水西岸,以取得战役的阶段性胜利。而这一胜利对平壤来说极其重要,平壤急切渴望用一场胜利来重振士气,来凝聚人心。如此一来,龙卫军当其冲,必会遭到高句丽人的疯狂攻击,而从杨恭仁的稳妥策略出发,罗艺的北平军和王辩的怀远军暂无kěnéng渡河,仅靠龙卫军的单薄之力死死守住东岸阵地,守住帝队进入决战战场的“桥头堡”,其后果可想而知。
说白了,此策就是逼着龙卫军撤回来,逼着伽蓝接受杨恭仁和崔逊所定下来的决战策略。
伽蓝见招拆招,当即提出要求,为了等待薛世雄和怀远军主力的到来,为了能在东岸坚守更长shíjiān,他需要与乙支文德谈判,以阻延高句丽人的攻击,为此。他需要高平和当初与杨恭仁谈判的乌骨城使团成员。另外,他还要把高临带在身边,以便与背叛平壤的高句丽人密切合作,联手共抗乙支文德。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杨恭仁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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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回到萨水东岸便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魏飞和沈仕鹏回来了,确定了乙支文德在萨水上游筑坝蓄水的准确wèizhì。
“mǎshàng禀报观公。”冯翊说道,“这是乙支文德敢于在萨水与我们决战的最大倚仗。倘若观公派出一支偏师摧毁此坝,则平壤尽在我们掌控之中。”
“这道水坝如今yǐjīng成了高句丽人的救命稻草。只要这道水坝存在,高句丽人总有一丝希望,而我们却望而却步,担心重蹈覆辙。”伽蓝剑眉深皱,连连摇头。“乙支文德既然敢于故技重施,必有万全之策。不出意外的话,此坝有重兵守护,一旦遭到攻击。叛虏守不住了,必会决堤毁坝。此举虽两败俱伤,但最起码我们也受到了重创,士气也再遭打击,由此东征必定陷入被动。相反,平壤倒是赢得了谈判契机。”
冯翊皱眉不语。西行冷嘲道,“观公一心求稳,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甚至都不敢渡河决战。你以为他还会派遣一支偏师攻打水坝?”…,
“如此重大机密,蓄意隐瞒只会自寻麻烦。”傅端毅倒是支持冯翊的意见。
“高句丽人既然把这一机密告诉了将军。而将军也验证了,再隐瞒,就méiyǒu必要了。”魏征抚须笑道,“再说,将军既然yǐjīng把乙支文德诱到了萨水之畔jìnháng决战,也就毋须担心那道水坝了。”
众人疑惑,齐齐望着魏征,等待他的解释。
“乙支文德气势汹汹杀来,全力进攻,以龙卫军单薄之力,难以抵御,若想保全实力,唯有渡河西撤,但龙卫军一旦西撤,那道水坝就成了我们的梦魇。因为雨季即将来临,叛虏只要利用这道水坝把我们阻挡在萨水以西,不论是否决堤,他们都成功达成了目的。如此一来,历史重演,倘若我们渡河兵临平壤,大军粮草辎重必定会因为鸭绿水和萨水的暴涨而受阻,所以不论是舞阴公还是观国公,都不敢渡河。等到雨季结束,留给我们攻打平壤的shíjiānyǐjīng很少了,而那道水坝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因为只要我们到了平壤,他们就可以决堤放水,阻绝我们的粮道,如此必定能把战争拖到冬天,而那时粮草运输更为困难,大军唯有后撤。”
“所以将军以最快速度杀到萨水,以孤军深入之势诱骗叛虏任由龙卫军渡过了萨水,接下来将军固守萨水东岸,而观公则率北平和怀远两军佯装主力火速跟进,导致乙支文德对战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以为我们的远征大军yǐjīng到了,更担心平壤在内忧外困之下轰然崩溃,于是他果断调整了策略,决心在萨水jìnháng一场决战,歼灭已进入萨水东岸的我军先锋,竭尽全力把战争拖到雨季。”
背叛平壤的高句丽人投奔帝队后,肯定要把他在萨水上游筑坝蓄水一事说出来,而那道水坝是帝队的梦魇,帝队肯定要派遣军队去攻打水坝,于是乙支文德成功诱骗帝队转移了攻击目标,而他则能弥补先前错误,把yǐjīng渡过萨水的帝队斩尽杀绝,继而成功把战争拖到雨季。雨季到了,再加上那道曾经毁灭了帝国三十万大军的水坝,试问还是有谁敢渡河?
伽蓝的计策是对的,抢在雨季来临前杀到平壤城下,迫使高句丽人把所有军队都集中到平壤战场,那时就算高句丽人摧毁了水坝,暂时断绝了帝队的粮道,帝队也有足够shíjiān抢在雨季之前把大量的粮草辎重运到平壤战场。关键时刻,帝国水师还能帮忙运送粮草辎重,这也是皇帝和中枢吸取教训后,命令水师从辽东半岛登陆进入高句丽的原因之一。
然而,观公杨恭仁把政治利益放在第一位,他不敢渡河,而舞阴公薛世雄迫于军队内部的矛盾,主力迟迟不能跟进,至于来护儿和周法尚的水师,同样因为军政等各方面的矛盾冲突和利益纠葛,也迟迟不敢渡海,导致第三次东征开始一个月后,除了帝国选锋军外,帝国水陆两支东征主力竟然都未能逼近平壤。
所以,这一战必须打,而且还必须击败乙支文德,否则第三次东征极有kěnéng功亏一篑。
双方都要打,帝队和高句丽军队的主力都在萨水一线,这shíhòu决堤放水,淹死的不仅仅是帝国将士,还有高句丽人。魏征由此判断,乙支文德不敢决堤,只有打败了,迫不得已了,他才会决堤放水,而帝队则因此摧毁了那道水坝,摧毁了那个梦魇,为攻击平壤扫平了最大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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