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近乡情更怯
刘炫这话说得有些虚了，以伽蓝目前的身份地位，到了东都瞬间就会被成千上万的达官贵族所“淹没”，不要说有所作为，连“冒头”的机会都méiyǒu。&*．《》．最快更新＊＊当然，假如伽蓝是河内司马氏的子弟，假如能赢得崔逊、李建成等豪门子弟的帮助，或许还有一显身手的机会，但问题是，崔逊、李建成之辈会给他机会吗？显然，这些豪门子弟根本不会给予伽蓝任何机会，拿伽蓝当刀子当奴隶使唤可以，平等相待利益共享那是绝无
伽蓝摇摇手，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不知是自嘲，还是鄙视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官僚。
“东都有某的亲人，有某的兄弟朋友。”伽蓝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沧桑和刚毅，“所以某要去东都，要抢在杨玄感攻占东都之前找到他们，保护他们。”
众皆无语，内心更为忐忑。伽蓝对未来似乎很悲观，这可不是shíme好兆头，难道皇帝和裴世矩因为过度自信，错误地判断了东都形势，导致伽蓝现在手足无措、一筹莫展？
“近乡情更怯。”刘炫长叹，“伽蓝，该回家了。”
众人蓦然想到伽蓝的出身，不禁齐齐注目望去。
伽蓝负手而立，抬头望着璀璨夜空，心神仿若随着流星一起坠入无边黑暗，一股浓浓的悲伤渐渐淌出身体，弥漫四周。
“派人去临清关。”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深夜的静寂，回响在众人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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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日，凌晨，丑时三刻。
伽蓝在睡梦中被楚岳喊醒。高泰飞马回报，延津关失陷，杨玄感的军队正从延津关方向连夜渡河南下。
伽蓝的推断得到了证实，nàme在杨玄感带着主力渡河南下之际，会不会安排一支军队继续攻打临清关，以期与河内同党前后夹击，继而夺关西进，从河阳、孟津一线直杀东都，切断关西和关东之间的联系？假如此策成功，长安援军受阻于潼关、函谷关一线，nàme阻碍杨玄感攻打东都的第一个条件也将失去。当然，这个条件nénggòu实现的前提是长安必须忠诚于皇帝，并在第一shíjiān驰援。长安是否忠诚于皇帝？是否会在第一shíjiān驰援东都？
关陇本土汉姓世家贵族与河洛汉姓世家贵族yīyàng，都是帝国的既得利益集团，对皇帝所推行的激进改革策略持反对立场，比如京兆韦氏、武功苏氏、河东柳氏，而从关陇崛起的武川系贵族集团也是既得利益集团的一员，他们对皇帝的忠诚与他们在帝国所享有的权利是对等的，因此，留守或者固守于西京长安的大部分都是这些保守派或者中立派贵族，他们不愿意到东都去，而皇帝更不想在东都看到他们。由此推测，长安的贵族官僚们是否忠诚于皇帝，是否在第一shíjiān驰援东都，并不乐观。
另外，无论何时都不要忘了山东贵族集团。
从中土盛行的近四百余年的门阀士族政治来说，关陇贵族集团是中土的新兴贵族集团，其崛起成长的历史尚不足百年，而山东贵族集团却是传承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世家豪门，两者在历史底蕴、政治声望和政经影响力上有着明显区别。中土统一后，这两个贵族集团在帝国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大打出手，这给了皇帝和改革派官僚不断调整“再分配”方案的机会，而权利受损的贵族集团旋即联手对抗皇帝和改革派官僚，他们的“武器”就是皇统，于是从太子杨勇开始，秦王杨俊、蜀王杨秀、汉王杨谅，一个个葬身于残酷的政治斗争中，皇家家事之不幸，人生之悲惨，可谓惨不忍睹。今上在皇统的厮杀中艰难胜出，而掌控天宪之后的今上，把全部的fènnù发泄了出来，以改革为武器，向帝国整个既得利益集团，包括贵族集团和官僚集团，发动了近乎疯狂的“报复”。//《》.《//…,
然而，既得利益集团太庞大了，近四百余年的门阀士族政治也太过根深蒂固了。
自魏晋开始，门阀和dìfāng势力坐大，皇权式弱，中央权力弱化。而自五胡十六国开始到中土统一之前，北方是汉虏共治，汉人的中央集权制和虏人的部落制混为yītǐ，汉虏两姓的世家贵族掌控王朝，王朝频繁更替。南方则是皇族和门阀共治，先是王与马共有天下，其后便是贵族权臣的天下，王朝也是反复更替。
中土统一后，先帝的改革宗旨就是皇权的集中，中央威权的提高，以图重建真正的中央集权制。但因为世家贵族和dìfāng势力太大，皇权的集中是以暴力掠夺相权为代价。相权某种程度上就是中央威权，所以中央威权不增反减，出现了中央式弱，皇权和dìfāng势力两头坐大的畸形政局。今上继位后，进一步扩大中央机构，进一步掠夺中央权力，由此进一步弱化了中央威权，而改州为郡，在减少行政区域的同时，实行中央、郡、县的三级行政制度，其本意是集权于中央，以便中央垂直管理，但实际情况是dìfāng势力迅速集中，与中央形成抗衡，中央威权由此进一步弱化。
也就是说，今上的激进改革，结果与他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皇权是集中了，但世家贵族及其控制的dìfāng权力也更大了，而中央威权的持续弱化，导致中央迅速失去了对dìfāng的控制，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过度役使民力，以致民怨沸腾；肆无忌惮的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以致义仓空虚，赈济不力；更可怕的是，世家贵族和dìfāng官府抱成一团，沆瀣一气，欺君罔上，欺上瞒下，像铺天盖地的蝗虫yīyàng不顾后果地掠夺帝国和帝国民众的权力和财富。
这种政治背景下，东征加剧了社会矛盾，加深了帝国危机，而以杨玄感为首的关陇保守贵族集团的造反，名义上是反对皇帝的改革，是为民请命，为苍生某福祉，实际上是既得利益的贵族集团内部因为“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他们要zìjǐ控制帝国权柄，以便为zìjǐ所在的贵族集团攫取更大的权力和财富打开方便之门。至于帝国、皇帝和平民的生死，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
由此推测一下，此刻那些身处西京的那些山东贵族，他们是支持杨玄感还是忠诚于皇帝？答案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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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惶惶不安之际，伽蓝打破了沉默。
“必须守住临清关，必须击败杨玄感两路夹击东都之策，但是，谁敢保证长安一定会以最快速度派出援军？而援军一定会以最快速度赶赴东都？就算到了东都，谁又敢保证这支军队一定会浴血奋战，与杨玄感力拼至死？”
众人望着伽蓝，神色各异，柴绍、宋正本、傅端毅和薛德音等人更是不安，因为伽蓝的疑问正是他们的担心，假如未来的局势又给伽蓝说中了，那眼前这支三百骑的禁军龙卫跑去东都干shíme？送死吗？
就在这时，方小儿飞马回报，他们在大河岸边巧遇河北大儒孔颖达。
“孔先生要来拜见刘老先生，所以……”
“所以你就把他带来了？”
伽蓝有些吃惊，方小儿这番话虽然破绽百出，但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孔颖达来干shí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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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颖达三十岁zuǒyòu便以其渊博的学识跻身于中土大儒之列，如今虽年近四十，但依旧丰神俊朗、风度翩翩。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人物站在伽蓝面前，让伽蓝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崇拜之情。这种崇拜既有对孔颖达个人绝顶智慧的拜服，也有对中土源远流长的文明、对中土儒家学说的一种顶礼膜拜。…,
“某已离开楚公。”
孔颖达坐在刘炫的对面，伽蓝和薛德音打横相陪，méiyǒu寒暄，也méiyǒu试探性的相询，开门见山。
刘炫微微颔首，yǐjīng估猜到孔颖达离开杨玄感的原因，“黎阳那边危在旦夕，目前也只有你去，才能劝说他们火速撤离。”
孔颖达一直待在杨玄感身边，zhīdào所有机密，而在过去一段shíjiān里，他tōngguò各种渠道与河北各路义军保持着联系，所以他去黎阳，无论怎么说都行，只要把情况说得严重yīdiǎn，甚至故意编造一些机密，足以让河北义军在畏惧之余带着饥民火速转移。
“这不是重点。”孔颖达摇手，“重点是未来……”
孔颖达的目光转向了伽蓝。在他看来，伽蓝能在河北杀出一条血路，不但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还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杨玄感的谋划，可见其必定从裴世矩那里获悉了不少机密，正是在这些机密讯息的帮助下，伽蓝才能在一次次的危机中化险为夷。
孔颖达想zhīdào这些机密，尤其是杨玄感举旗之后，皇帝和裴世矩的应对之策，或者，皇帝和裴世矩的预期结果是shíme。这很重要，直接guānxì到山东人的未来决策，或者说，也直接guānxì到孔颖达和山东儒生们的未来。
伽蓝给了孔颖达一个yǐjīng估猜到的也是他最希望听到的答案。
“这场风暴必将对中央威权造成毁灭打击。”伽蓝迟疑了一下，又说道，“中央威权丧失了，此消彼长的是，dìfāng权力无限膨胀，其结果可想而知。”
山东人帮助杨玄感造反，尤其那些山东世家望族，更是想方设法挑起关陇人的自相残杀，目的是shíme？当然是为了给山东人争取最大利益。皇权凋落，中央威权丧失，世家望族及其所控制的dìfāng权力无限膨胀，帝国政治再一次延续门阀士族制度，这不仅是山东贵族集团的政治目的，也是关陇贵族集团的政治要求。
在无法抗衡高度集中的皇权的情况下，贵族集团们再一次利用皇统向皇帝发动了“攻击”，试图遏制和打击皇权，进一步弱化中央威权，用自下而上的策略颠覆改革，阻止中央集权制的完整建立。
皇帝在zìjǐ的太子薨亡，子孙后代迅速陷入皇统之争，父子相残手足阋墙的悲剧再次重演后，出离fènnù了，于是进一步强化高度集中的皇权，在继续坚持激进改革策略的同时，还西征东伐开疆拓土，试图建立秦皇汉武的不世武功，用武功来进一步巩固皇权和中央威权，遏制和打击既得利益的贵族集团。
所以，杨玄感掀起的这场风暴，是贵族集团所需要的，也是皇帝和改革派官僚所需要的，但这场风暴的后果不利于皇帝和中央，帝国的“统而不治”kěnéng演化为最终的崩溃。
自秦汉以来，中土都是统而不治，因为制度、交通、讯息等等原因，统一帝国的皇帝和中央对庞大的帝国疆域都是统而不治，dìfāng官长实际上拥有军、政、财和司法大权，dìfāng自主权非常大，越是富裕的或者偏远的行政地区，其与中央威权的对抗也越是jīliè。
这一状况在过去近四百余年的中土分裂时期表现得尤为突出，虽然先帝和今上都锐意改革，大刀阔斧地与世家贵族和dìfāng势力争夺权力和财富，甚至在皇权的集中上卓有成效，然而中央威权却始终未能建立，中央对dìfāng的控制不但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反而在不断的政治妥协中让dìfāng权力越来越大。…,
中央集权了，dìfāng自主权太少，实际控制不了dìfāng，反而róngyì形成无政府状态，这是由当前的政经制度和交通讯息等各种落后的社会条件所决定的，所以中央必须分权给dìfāng，与此同时，皇权为了增大，又暴力掠夺中央威权，于是中央的权力越来越分散，而中央威权的弱化，必然导致dìfāng自主权的无限制膨胀。这种膨胀不是皇帝和中央赋予的，而是由世家贵族及以他们为代表的dìfāng利益所决定的，为了赢取更大的dìfāng利益和小集团利益，世家贵族和dìfāng势力竭尽所能，无所不用其极，结果就形成了中央和dìfāng的对抗，皇权更是在这种对抗中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寡人”。
皇权是增大了，但它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增大，因为皇权的行使，必须建立在正常的中央和dìfāng的权责guānxì上，如今中央威权丧失了，dìfāng行政区域尤其那些偏远郡县更是遥不可及，试问皇权如何行使？难道像秦始皇yīyàng年年月月巡视zìjǐ的帝国？不过今上的确在仿效秦始皇，他自继位以来，巡视帝国包括东征西伐的shíjiān要远远多于待在京都的shíjiān，而今上的这种做法，实际上进一步弱化了皇权和中央威权。
这些事，皇帝不zhīdào？裴世矩、裴蕴、虞世南等帝国改革派大臣不zhīdào？当然zhīdào，所以，改革才迫在眉睫，而为了推进改革，就必须打击甚至摧毁朝堂上的反对派，于是他们需要一场政治风暴。nàme，风暴过后，皇帝和中央如何重建威权？又如何遏制、打击和收缴dìfāng权力？
政治斗争的首要原则是妥协，妥协不了就战争，战争之后再妥协。从今日的局势来推测未来，像大河南北地区，政治妥协的kěnéng性微乎其微，皇帝和中央不会向山东人做出重大妥协，双方肯定要以战争来决定胜负。
伽蓝说得很直白，准备打仗吧。
孔颖达tūrán轻松了。他只要把这一讯息传递给河北各路义军，让河北义军首领们清醒地看到zìjǐ的未来，nàme义军便会以最快速度撤离黎阳，各自回归老巢积极备战。
“将军打算去哪？黎阳？河阳？抑或渡河南下去荥阳？”
孔颖达méiyǒu提到东都，显然他在提醒伽蓝，东都肯定失陷，不要去了，去了也是送死。
“不能去东都？”伽蓝问道。
“谁能守住东都？”孔颖达反问。
“假若长安的军队能以最快速度支援东都，东都或许nénggòu坚守到皇帝和远征军的归来。”
“假若？将军既然zhīdào长安的军队未必出关，又何必心存侥幸？”
伽蓝望着孔颖达，神色渐渐凝重，“请教先生，何策才能让长安的军队以最快速度支援东都？”
孔颖达看看刘炫，又看看薛德音，迟疑着，等待着。
刘炫两眼微眯，不动声色。薛德音与孔颖达也是多年知交，彼此熟悉，当然zhīdào孔颖达的立场，所以也是闭紧了嘴巴。
“皇统。”孔颖达谨慎地说出了两个字。
伽蓝蓦然意识到shíme，急切追问，“先生可否告之杨玄感在皇统上的选择？”
孔颖达犹豫不决。
“杨玄感不会愚蠢到自立为帝吧？不少字”伽蓝嘲讽道。
孔颖达笑着摇摇头，“秦王。”
秦王？伽蓝疑惑不解，目光从三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薛德音身上，恭敬求教。
薛德音简要介绍了秦王杨浩。“皇统之争中，起关键作用的，常常都是外戚。”越王杨侗的母亲是河洛刘氏，代王杨侑的母亲是关中韦氏，秦王杨浩的母亲是博陵崔氏。杨玄感为shíme选择杨浩做为皇统继承人，答案不言自明，纯粹是为了向山东贵族集团做出妥协，以赢得山东人的支持。
“柴绍是否知悉？”伽蓝问道。
薛德音想了一下，不敢确定，踌躇不言。
“除了李建成，还有其他人可以把这个消息送到长安吗？”。伽蓝停了片刻，补充道，“最好是值得信任的，能给我们带来切身利益的人。”
刘炫、孔颖达和薛德音不约而同地望向伽蓝。
“河内司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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