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日,清晨。
天刚亮,武牙郎将王辩便飞马赶至帅营。
观国公杨恭仁和黄台公崔逊并一干僚属均一夜未眠,除了安营扎寨、救治伤员、组织民夫向前线输送武器外,还把乌骨战况急报东征军陆路三大统帅薛世雄、李景和赵才,恳求他们以最快速度发兵支援,另外还急奏北平,把最新战局禀报皇帝和行宫。
杨恭仁看到王辩行色匆匆、神色凝重,意识到战局的发展对帝队越来越不利。
目前龙卫军的zuǒyòu两府二十七个团,右候卫府辖下的两个鹰扬府六个团,共三十三个团的选锋军将士战斗在东城门战场,与数倍于己的高句丽人奋勇厮杀,战况空前jīliè。武贲郎将罗艺、果毅郎将伽蓝则与九个团的将士被数倍于己的高句丽人包围在西瓮城外,无法突围。
另有四个团的龙卫骑士在乌骨南北两城外巡戈,纵马飞驰以发出惊雷般的蹄声和扬起冲天烟尘,伪做帝国远征军主力yǐjīng抵达城下,以此迷惑和欺骗高句丽人,迫使他们不敢从南北两城出击继而对东西两城的帝队实施夹击。
东城门战场狭窄,双方将士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jìnháng厮杀,所以高句丽人虽然人多势众,急切间却无法夺回东城门。不过现在天亮了,很多“惑敌”的手段将失效,高句丽人很快便会发现攻打乌骨城的帝队数量有限,根本无力夺取乌骨城,甚至对他们的南北两城都无法jìnháng有效钳制,如此一来。高句丽人就能派遣军队由南北两城出击,一部配合激战在东城门战场上的高句丽军队,对东城门的帝队实施前后夹击,一部则可配合西瓮城外的高句丽军队,与他们一起攻杀被包围的帝队。
杨恭仁手上只有四个预备团。无兵可调,处境十分艰难,唯有指望薛世雄nénggòu准确判断战局,当机立断,率远征军主力日夜兼程赶到乌骨城。否则,帝国选锋军将陷入苦战,损失必定十分惨重。选锋军假若能守住乌骨东城门直到主力支援而来,将士们倒是死得有价值,但就怕人死了,却一无所获,那就是天大的悲剧了。
然而。远征军内部的矛盾摆在那里,薛世雄与李景、赵才针锋相对,斗得“热火朝天”,指望这三位统帅nénggòu在具体的攻击策略上达成一致意见几乎是不kěnéng的事,而水军同样指望不上。来护儿和周法尚是否yǐjīng渡海而来,是否yǐjīng登陆高句丽正在攻打毕奢城,大家均一无所知。退一步说,就算帝国水师yǐjīng按照预定计划登陆了,甚至yǐjīng拿下毕奢城了,但毕奢城距离乌骨城有七八百里的路程。找到他们并把消息送过去十分困难,就算把消息送到了,来护儿和周法尚是否会以最快速度支援而来?
杨恭仁忧心忡忡。崔逊愁眉不展。王辩则是催促。催促杨恭仁和崔逊十万火急敦促远征统帅部mǎshàng调兵支援。以选锋军的实力,“啃”不下乌骨城这块大骨头。
既然明明zhīdào选锋军“啃”不下乌骨城这块大骨头,伽蓝和龙卫军为何还要“啃”?
杨恭仁不说,崔逊也不提,但王辩看得出来,两人对伽蓝因为“立功心切”而贸然做出的攻击举动导致选锋军陷入困境十分不满。然而事已至此,埋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再说凡事都有利弊,假若选锋军独自攻陷了乌骨城,那功勋可就大了,人人都能加官晋爵。…,
“必须改变战局。”崔逊tūrán说道,“必须牢牢控制战局的发展,唯有如此,才有机会攻克乌骨。”
杨恭仁眉头紧锁,看了一眼铺在案几上的地图,又看向王辩。
“监军言之有理。”王辩手抚长须,神态从容地说道,“我们深夜而来,火把高举,绵延数十里,高句丽人即便有高山哨所和深林密探,也无法探知我们的具体人数,最起码他们在短期内绝对不敢主动出城攻击。而就目前的战局来说,东城战场yǐjīng陷入僵持,高句丽人若想夺回东城门只有从南北两城出击以便对我军实施前后夹击,所以shíjiān对于我们来说非常紧,我们必须抢在叛虏探明我军实力之前,主动改变战局,而若想改变战局就只能从西城战场想办法。”
杨恭仁微微颔首,同意王辩的分析。
假若高句丽人误以为帝国远征军的主力到了,nàme他们继续在西翁城外围攻帝队就毫无意义,相反,他们必须抢在帝国远征军主力发动强大攻势之前,以全部力量夺回东城门,堵上乌骨防御的“缺口”,否则他们就完了。
“假若叛虏判断我军主力已到,必然会火速撤离西城战场,竭尽全力夺回东城门。”杨恭仁缓慢说道,“但是,几个时辰过去了,叛虏还在西瓮城外。”
“明公的意思是……”王辩稍加迟疑,说道,“叛虏是否断定我军主力尚未抵达乌骨?或者,他们正在等待战局的发展,以此来判断我军主力是否yǐjīng抵达乌骨?”
“必须攻一下。”崔逊语调平淡,轻轻挥了一下手,“主攻西城,做出东西夹击之势,以此来迷惑叛虏,继而迫使西城战场上的叛虏撤回城内。”
“罗艺将军和伽蓝将军一旦脱困,明公手上就多了九个团的兵力。”王辩显然支持崔逊的建议,mǎshàng紧随其后向杨恭仁进言道,“而更重要的是,我们控制了战局的发展,可以为薛大将军和援军的到来赢得更多shíjiān。”
杨恭仁凝神思索了片刻,轻轻敲击了一下案几,“善!”
“请监军即刻组织民夫赶赴南北城外,鸣鼓摇旗以迷惑叛虏。”
“把正在南北城外巡戈的四个龙卫团调回来,会同四个预备团,并辎重营青壮民夫。由王郎将统率,向西城战场做出攻击态势。”
崔逊、王辩躬身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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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旭日从地平线升起之时,乌骨城外鼓号齐鸣,旌旗翻飞,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帝国将士以整齐队列走出营寨。向西城战场挺进。
与此同时,东城战场激战正酣。
南北城外,也是鼓号喧天,远处山岗上旌旗翻卷,而林中则是马蹄阵阵。不时有鸣镝直冲云霄。看这架势,帝队在城外增加了钳制兵力,以防止城内高句丽人做出意外之举。
高句丽人迅速做出反应,不待帝国攻击军队抵达西城战场,他们便开始了撤离。
罗艺、伽蓝和九个团的帝国将士顺利脱困。
辰时正,王辩率军抵达乌骨西城,与罗艺、伽蓝会合。
一切顺利。接下来帝国大军并méiyǒu顺势杀到城下展开攻击,而是停了下来,陈兵于山岗,与城池遥遥相望。
高平的作用发挥了。
在高句丽人看来,帝国大军停下攻击的步伐。是因为高平要主动投降,要与中土人jìnháng谈判,而从中土人的角度来说,强攻乌骨城的代价太大,即便帝国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坚固的乌骨防御上撕开了一道“缺口”,但若想把这道“缺口”扩大。并摧毁乌骨城的整个防御,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这显然不利于中土人。因为帝国远征军的目标不是乌骨城,而是高句丽的都城平壤,假如帝国大军在乌骨城打得精疲力竭,那攻打平壤就更加困难了。…,
但乌骨城的投降是有条件的,高平能否谈判成功,能否达到高句丽人投降的目标。主要取决于乌骨城的防御战能否默契而有效地予其以配合。
实际情况则正如高句丽人所估猜的那样,伽蓝把高平送到了杨恭仁的帅帐。而杨恭仁和崔逊则按照事先拟定好的计策,当场释放了高平并予其以应有的尊重,然后双方坐下来谈判。
高平要拖延shíjiān,要给平壤更多的应变shíjiān,要给高句丽人赢得最好的投降条件。而杨恭仁也要拖延shíjiān,一则最大程度地减少选锋军将士的伤亡,保存选锋军的实力,二则是等待帝国主力大军的驰援。双方都深切感受到了当前危机的急迫和由此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为此都想迅速缓解危机以赢得喘息shíjiān,而当前缓解危机的唯一手段就是谈判,于是“你情我愿”,一拍即合,在极短的shíjiān内,非常顺利地达成了议和投降的框架性协议。
午时,高平传讯乌骨城,mǎshàng派出一支谈判使团到中土人的大营,以期尽快进入具体磋商阶段。
乌骨城内非常配合,动作非常快,仅仅半个时辰后,一支高规格的谈判使团就到了帝国大军的帅营。
高平提出了第一个条件,双方即刻停战,中土人mǎshàng停止屠杀城外的高句丽平民。为了能让这些平民迅速撤进城内,高平甚至要求帝队mǎshàng撤离东城门,把东城门还给高句丽人。
杨恭仁嗤之以鼻,冷笑道,“你若想继续谈下去,就让你的军队停止进攻。双方可以暂时维持目前的局面,但rúguǒ你在谈判中蓄意拖延shíjiān,某将发动进攻,并在战场上投入更多兵力。”
高平的目的并不是停战,而是要阻止中土人对城外高句丽平民的屠杀,想把城外的高句丽人撤进城内,为此他非常坚决,停战可以,但必须让城外的高句丽人撤进城内。
杨恭仁可méiyǒunàme多粮食供养高句丽平民,再说撤进城内的人越多,乌骨城的“负担”也就越重,但反过来,乌骨城一旦把这个“致命要害”解决了,它就可以心无旁骛地死守城池,这又是杨恭仁所不愿看到的,所以杨恭仁坚决不答应,与高平讨价还价,争执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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