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日,马邑太守王仁恭继续攻击句注要塞。
同日,善阳城方向的北虏向桑干镇发起攻击,试图夺回这个至关重要的津口。
同日,雁门城南北双方的厮杀jīliè而残酷。
城外的北虏依旧保持着高昂的士气,bìjìng能把中土的皇帝包围住,且只要攻下城池就能将其掳获,这个诱惑力太大了,这就相当于把整个中土的财富攥在了手心里,但能不能背走就全靠zìjǐ的努力了。城内的士气渐渐低落,从被围到现在yǐjīng整整十天了,不但méiyǒu看到援军的身影,就连城内的粮草武器也日渐短缺,形势越来越严峻,胜利的希望也似乎越来越小,假若不是帝国皇帝坐镇前线指挥厮杀,假若不是帝国皇帝每天深夜都要巡慰军民,城内的士气恐怕早己崩溃,雁门城更承受不住十几万北虏的猛烈攻击。
皇帝很fènnù,深夜巡视归来后大发雷霆,把东都、西京留守官员以及留镇两京卫府军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还指着太原方向叫嚷着要砍下云定兴的头颅。十天了竟méiyǒu看到援兵的影子,这让深处险境的皇帝有一种强烈的被背叛、被抛弃的恐惧感,他出离fènnù了,他甚至责怪zìjǐ太过心慈手软,后悔在杨玄感叛乱事件后méiyǒu大开杀戒、大肆屠戳。假如把那些反对改革者、居心叵测者、阴谋者统统杀了,就不会有今日受困之厄了。
中柩大员们沉默不语,任由皇帝发泄心中的怒火。他们也有怒火。但不能发泄出来,只能忍受并劝谏皇帝也冷静下来。两京留守官员不敢不勤王,这关乎到中土帝国乃至他们zìjǐ的未来;太原云定兴更不敢不救援,这直接guānxì到他的项上人头啊,他岂敢不尽心尽力拼死搏杀?那援军为何至今杳无踪影?传递消息需要shíjiān,军队驰援需要shíjiān,从两京到雁门路途遥远,大家就是靠两只脚走路,又不是长翅膀飞,哪有nàme快?再说了。rúguǒ援军现在就杀到了雁门城下,北虏眼见局势对zìjǐ不利,必然会急速撤离,而他们一旦撤得太快,皇帝是无忧了,但重创北虏的计策却失败了,这对帝国和皇帝来说都是不堪承受之痛。
“爱卿可有退敌之策?”
皇帝看到一帮中枢大臣都闭紧了嘴巴,一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事不关己高高关起的漠视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宇文述就厉声喝斥,“爱卿乃中土柱石。危急时刻应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宇文述苦着一张脸不知说shíme好。这场危机来源于你的刚愎自用,南北决战自始至终就是你一个人在暗中策划,如今骑虎难下了,却骂我们没用,你总要给我用武之地吧?眼见皇帝怒气冲天又要骂,宇文述情急之下只好胡说八道,“陛下,今军情危急。雁门旦夕不保,臣力主突围。臣愿率zuǒyòu卫两千精骑拱卫圣主杀出重围。”
皇帝怒极而笑,瞪着宇文述恨不得给他一个耳括子。你想朕死啊?两千骑突围?亏你想得出来。城外北虏控弦多达十几万,两千骑冲进敌阵,就像小石头扔进水里连个水花都不会溅起来。
裴世矩、苏威和来护儿等大臣也是哭笑不得。这都shímeshíhòu了,你还有闲情雅致调侃皇帝。
皇帝一气之下把宇文述等人全部赶走了,独留下了裴世矩。两个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思。进入雁门前两人都曾预料到这一幕,所有消息中断,只能无助祈祷,在焦虑中煎熬等待。这是关键时刻。唯有坚定信念、顽强坚守。
“伽蓝说叛虏何时撤离?”
皇帝的声音幽幽响起,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浓浓的忧郁。
“九月中。”裴世矩说道。他的声音平静、坚定、刚毅,透出一股强烈的自信。
“至少还有二十天。”皇帝扳起手指头认真数了一下,叹了口气,“粮食不够了。”
“够了。”裴世炬非常肯定地说道,“每日激战伤亡甚大,有效减少了城中人口;老弱妇孺口粮减半,也能有效延长支撑shíjiān。”
皇帝连连颔首,同意裴世炬的意见,但这一意见建立在伽蓝对南北决战的准确预测上,假如他的预测失败了,则后果不堪设想。
“伽蓝的理由是shíme?”皇帝问道,这些理由皇帝了然于胸,他非常qīngchǔ,但出于内心里的恐惧,他还是想亲耳听到裴世炬再说一遍,在述说和聆听的guòchéng中驱散一下心中的阴霾,坚定必胜的信念。
裴世炬娓娓道来。北虏不敢久留中土,除了政治和经济上的原因外,其军事上有一个最大的不利因素,那便是远征军的军需供给十分困难。试想以帝国国力之强,远征一个高句丽小国,还水陆并发双管齐下,却受制于军需供给困难而连番失利,更不说大漠北虏以贫瘠国力远征比其zìjǐ强大了无数倍的中土了,其失败是必然的事情。
北虏擅长以战养战,但此策只能解一时之危,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对战双方在国力上的巨大悬殊,尤其当双方寻求大规模的决战时,国力的高低实际上已直接决定了战争的胜负,所以伽蓝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说,北虏在代北战场上最多坚持一个月,胜利必然属于帝国。
裴世炬学识渊博,旁征博引,例举了很多历史上的真实事例,这让皇帝忧郁的心情有所好转,自信心也再度战胜了畏惧。君臣两人随即商讨防御大计,谈着谈着皇帝就眉头紧锁,神情再度忧郁,bìjìng现实太残酷了,皇帝无法欺骗zìjǐ。
“伽蓝在哪?”皇帝问道。
“这shíhòu他不在云内城外,就在白狼塞下。”裴世矩平静地回道。
皇帝对这个答案很不mǎnyì。追问道,“他到底在哪?”
裴世矩想了片刻,以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他在白狼塞。”
以裴世矩对伽蓝的了解,此子向来强横,行事果断狠辣,对zìjǐ狠,对敌人更狠,不出手便罢,出手必定一剑封喉。可以肯定。此时此刻,伽蓝肯定在白狼塞,如雷霆之刃,将北虏大军拦腰斩为两截。
“伽蓝在白狼塞?”皇帝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俯身看向地图,“攻敌之必救,好计!”旋即他抬头望向裴世矩,以怀疑的口气问道,“伽蓝真的在白狼塞?”
裴世矩zhīdào皇帝此刻的心理。皇帝内心里其实很怯弱,但他又必须坚持。必须给雁门军民以强大的信心,为此他必须战胜zìjǐ的怯弱,为此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伽蓝身上,为此他一遍遍念叨着伽蓝,但实际上他根本就méiyǒu想念伽蓝,他只是用这种办法来遏制心魔,战胜zìjǐ。
“陛下,相信老臣,伽蓝肯定在白狼塞下浴血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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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四日。白狼塞。
这天上午,北虏杀到了鹅毛口要隘之下。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为了尽快拿下鹅毛口,尽遣主力上阵。考虑到战场狭窄,无法形成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一般的攻势,阿史那咄栗下令,主力团队一字纵列,摆下一字长蛇阵。轮番上阵,如决堤洪水一般咆哮而上,不给中土人以丝毫喘息shíjiān,如此一来。己方大军依旧可以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以绝对实力猛攻鹅毛口。
这天上午,东北道副大使、武贲郎将伽蓝就在鹅毛口要隘,与其同赴鹅毛口的还有布衣、江都候、阳虎、楚岳、毛宇轩、刘黑闼、曹旦和王安的八个鹰扬府,共计四十八个步军团,再加上镇戍鹅毛口要隘与北虏正面厮杀的苏定方和司马长安的两个鹰扬府,二十四日这天燕北军在鹅毛口战场上总共投入了十个鹰扬府,六十个步军团。
未时正,北虏渐露疲态,但阿史那咄栗与诸部落统帅均亲临第一线督战,其攻击之势依旧猛烈。鹅毛口在北虏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下渐渐不支,几次出现危机,防线摇摇欲坠。
燕北军主力诸鹰扬皆已进入战斗wèizhì,但伽蓝迟迟méiyǒu下令攻击,相反,他要求苏定方和司马长安在防守上要“表演”得更为逼真一些,要让北虏意识到他们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拿下隘口,继而诱使俟利弗设把更多的主力调到鹅毛水南岸。
俟利弗设果然中计,他急切想在黄昏之前攻陷鹅毛口,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再调生力军进入鹅毛水南岸战场。
下午申时正,太阳西斜。
北虏攻势如潮,气势如虹。苏定方和司马长安咬牙坚持,与卫士们同生共死,奋勇厮杀,誓死不退。
西行从黄花堆报讯,申时一刻,康鞘利下令结束了今日的攻击,把军队撤出了战场。
伽蓝下令,诸鹰扬即刻发动攻击,予北虏以致命一击。
tūrán之间,鼓号齐鸣,阳虎和楚岳各率一个鹰扬府从鹅毛水的上下游同时杀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腰斩断了北虏大军,然后在鹅毛水两岸河堤河滩上布下了层层拒马,以铁链层层相连,成功隔断了鹅毛水两岸北虏军队的联系,把攻击鹅毛口的北虏主力军队团团包围。
布衣、江都候、毛宇轩、刘黑闼、曹旦和王安指挥六个鹰扬府从鹅毛口战场的两翼山峦里杀出,乘着北虏慌乱之际,如厉啸箭矢,穿透了北虏战阵,完成了对敌军的分割,继而展开血腥杀戮。
双方死战,杀得血肉横飞。
这场战斗中,燕北军投入了十个鹰扬府,六十个步军团,一万两千多名将士,其中八个鹰扬府四十八个步军团是养精蓄锐的绝对主力,而北虏在攻击中投入了大约五千人,且轮番厮杀了四个多时辰,yǐjīng伤亡数百,精疲力竭。结果可想而知,北虏迅速崩溃,在燕北军疯狂的攻击之下死伤殆尽。
夕阳如血。当鹅毛水北岸的北虏军队不惜代价摧毁了燕北军设下的拒马阵,南岸的厮杀yǐjīng接近尾声。伽蓝果断下令撤离战场,任由残余北虏逃亡而去。
北虏惨遭重创,近四千名精兵阵亡。统帅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在激战中身负重伤,虽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但对军心和士气却造成了致命打击。
伽蓝下令,诸鹰扬稍事休整后,mǎshàng赶赴黄花堆战场,会同早已候在那里的马军精锐,向屯兵金沙滩的康鞘利军发动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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