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俶遥望张九龄去处,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对沈珍珠微声道:“张大人终于归去,开元二十四年罢相,专任李林甫,此理乱之所分也。”沈珍珠从没见他此际之沮丧,接言道:“我总记得张大人闻名于世那《感遇》‘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如今人事已更,张大人当初怨而不怒,现时万事都能放下。未尝不是好事。”李俶道:“可惜朝廷又去了名良相。”扶住沈珍珠:“天色将晚,我们快走”
沈珍珠答应,方迈出一步,“哎哟”一声叫唤,李俶脸色一变,急问道:“怎么了?”
沈珍珠面露苦笑,蹙眉道:“不妨事,想是扭了脚筋。”李俶蹲下一瞧,脚踝已肿得老高,毫不迟疑弯身将她横抱起,沈珍珠羞不可抑,埋在他坚实的颈项边。细雨霏微,滴在他紫色大科袍服上,滑不沾手,滚落下来。他听说了消息,连真假也来不及辩,就那么心急火燎的从刑部府衙赶来,一路上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敢想,就这么赶来,她终于在自己怀中了,丢了她那样久,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他是那么的害怕失去她。他微微弯起唇角,面上似有笑意荡漾,高声喝道:“走”
“殿下,小心——”远处仿佛有某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他错愕中本能的一闪身,一道寒光堪堪贴面而过,沈珍珠出一声惊呼,青衣蒙面人和红蕊已同时拨剑出鞘,迅捷无伦的将偷袭之人剑柄打落。那人失了兵器,兀自苦战不休,然青衣蒙面人有红蕊助战如虎添翼,只斗了十余招便将他制服,将其双手反扭到背部。一看之下,这偷袭之人,竟是方才的内飞龙使之一。
“殿下,殿下——”远处的人气喘吁吁跑近,丝散乱,白裙上泥土淀淀,竟然是独孤镜。见那内飞龙使已被制住,她停下脚步,远远的大舒口气,迎头与李俶寒冰冷刃般目光相接,心头雪亮,面色初时如纸,旋即恢复如常,站在当地垂不动。
“贱婢,都是你坏了好事”那被制住的内飞龙使朝着独孤镜狠狠骂了一句,身子忽的委顿倒地,一动不动。青衣蒙面人忙上前看视,回李俶道:“殿下,此人已咬破牙中密藏毒辣,自尽而死。”
李俶点头:“此人是死士,不必搜他身了,谅也搜不出甚么”。双目冷冷朝余下多名内飞龙使面上一一扫过,诸人均是不寒而栗,黑压压跪倒了一片,听他说道:“混在众内飞龙使中,意图趁今日之事对本王不轨。”目光一敛,咬牙对青衣蒙面人道:“杀无赦”
青衣蒙面人正是风生衣,早已明白李俶的心意,听他一声令下,挥剑向那群内飞龙使斩去,他们猝不及防,沈珍珠掩耳不听惨叫声,绻缩在李俶怀中,身子不断栗动,待得声响渐息,隐约听李俶对尚有气息的飞龙使道:“明日本王回禀陛下,本王与王妃在林中遇刺客袭击,你们皆力战而死,你等可放心去啦”
她心中一时感触,一时难受,一时悲痛,千回百转,悠悠抬头见李俶脉脉深情凝视自己,虽天色已暗,眸中晶亮如灯,轻轻勾手挽住他的脖颈,头枕在他胸脯之上,缓缓说道:“我明白,这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挂念她,他怎会只带豢养的人前来相救,让这些内飞龙使都知道广平王私自豢养武林高手,人多口杂,若传到了玄宗耳中,岂难保又有昔年李瑛三王之灾。
听李俶若无其事的对风生衣和独孤镜道:“李林甫真是耳目众多,他那个月堂倒没白修。”月堂,据说是李林甫府上特设的厅堂,坚固秘密之极,专用讨论陷害谋害朝廷中人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