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最早也非道人,他原名叫王非,是开元初年进士猥下,一直求官无门,四处浪荡,靠人接济度日,天宝元年,朝廷尊道之风兴起后,一些有门路的道士纷纷登上权贵门庭、甚至踏上含元大殿,被尊为翰林。
不少有眼光的之人也发现了这一捷径,遂投入深山与道结缘,有名者如诗人李白,走的也是这条路。
王非在天宝三年于终南山出家为道,虽跳出红尘,但他名禄之心难消,时时刻刻注意朝廷动向,寻找进阶机会,机会终于在天宝六年来临,大唐右相李林甫来终南但李林甫并没有立刻用他,而是留了一个后着,次年,心情郁闷的庆王李琮来终南山请三清,在李林甫心腹的巧妙安排的视野,他的深谋远虑和洞察朝廷毫末的能力立刻使李琮如获至宝,当即聘他为儿子西席,实为自己的首席幕僚。
进入庆王府后,王非亲自策划了尊杨等策略,着实为庆王的翻身立下了不少功劳,但他却象一只在天上高飞的风筝,不管他如何领略高处风光,他的线依然被李林甫攥着,若即若离,却从未松手。
这次东宫之变中,王道人便一直受李林甫暗中操控,引着李琮一步一步踏上李林甫事先安排好的陷阱,焚毁苏州柜坊,迫使李清来苏办案,随即又要刺杀当朝户部王的命运不用说,章仇党将受重挫,甚至支持庆王的杨国忠也将成为大输家,最大的得利者将是永王,而在幕后窃笑的却李林甫。
王道人走进后门,有人将他引入一间密室,罗三郎已先一步等候在此。
“这是信物!”
罗三郎将李林甫给他的戒指推给相对而坐的王道士,他的任务是协助王道人,一旦刺杀成功,他就会立刻让凶手暴光,使庆王的阴谋大白于天下,当然,他现在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任务,他不过是命令的执行者罢了。
王道士拾起戒指,又从怀中取出另一枚戒指比对一番,才点点头道:“你便是相国派来策应之人吗?”
罗三郎沉声道:“在下姓罗名三郎,是相国派来之人,但不知道为何而来。”
王道士微微一笑,“有些事情不便早说,罗壮士且安心在此住下,深居简出便是,到时候我自会来找你。”
仅仅只是碰头,简单几句便了事,王道士不能久留,立刻告辞离开,他走时依然是水道,一排吐出新芽的杨柳掩映,一只乌蓬小船在笼罩着蒙蒙细雨的河水里轻轻漂浮,几根柳条似乎被风吹断,很巧地落在船尾,王道士快步上了小船,钻进船蓬里,小船随即吱吱嘎嘎摇动,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可就在小船刚转过弯,岸上出现一条人影,脚步轻盈,向前疾步而行,同时水道里也出现另一条小船,他们的目标都是那艘挂有柳枝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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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偶然的发现使李清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跟踪王道士的船已经回来,目标在城南行春桥上了岸,消失在石湖边的一所庄园里。
蛛丝马迹,是的,一丝一毫就足够了,宛如黑暗中艰难跋涉的旅人,只要看到一点点光明,他就会毫不迟疑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这时窗外的雨渐渐下大,细雨敲打树叶,发出一片沙沙声,房间里灯光明亮,火盆烧得十分旺盛,将房间烘烤得异常温暖,和窗外的凄风冷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门轻轻敲了敲,打断了李清的思路。
“进来!”
门开了,身着浅蓝色常服的张继出现在门口,自从李清邀他为自己做事后,这位中唐诗人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第二天天不亮便来到馆驿,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正式走马上任,做了李清的幕僚,李清并不因他是初来便对他有所防备,相反,对他十分信任,连给李隆基的奏折都交给他来草拟,这让张继十分意外,也十分感动,竭心尽力地将手上的事情做好。
“使君,我按你的意思拟了一份奏折,你看看是否合适。”
他恭敬地将一本厚厚的折子递了过去,李清接过,只见封皮上写了四个字‘苏州略见’,字迹苍劲有力,李清暗暗点头,看字如看人,此字风骨嶙峋,和他的仗义敢言同出一撤,再翻了翻内容,里面不仅是柜坊纵火一案的调查始末,还将苏州柜坊成立三年的得失一一罗列,写得十分详尽,没有一句评论,但一件件事实就已将柜坊的失败讲得十分透彻,先天不足、水土不服,再加上地方官不作为。
李清随手翻了几
笑一声道:“懿孙果然是大才,笔锋犀利,看问题能,将柜坊之败分析得十分透彻,此事是我为官以来的大败,让我耿耿于怀,不甘心啊!”
张继迟疑一下,道:“使君,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清瞥了他一眼,有点儿不满道:“既为我幕僚,就当替我出谋划策、指点得失,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使君说的是,张继多虑了。”
张继歉然施了一礼,方缓缓道:“使君有没有想过柜坊失败的真正原因在哪里?”
李清眼睛一挑,锐利的目光直刺张继的脸庞,“懿孙不妨明言!”
“是皇上,问题出在他的身上,我认为他根本就不支持使君的柜坊计划。”
张继见李清不语,又接着道:“使君的本意是想利用柜坊这种方式将地方财权收归朝廷,从而削弱地方的势力,这个目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更不用说身在其中大大小小的地方官们,自古地方利益就与朝廷利益难以平衡,汉末朝廷弱而地方强,导致三国鼎立,灭汉于魏;而隋朝也是如此,隋文帝兴利除弊,废世袭、兴科举,改三省六部,收权于朝廷,直接触犯了地方和世家的利益,以至他死后,炀帝再无法压制地方势力的反弹,隋遂二世而亡。
说到此,张继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道:“如此种种,今上怎么会不明白,其实使君的办法极好,手段也巧妙,只需徐徐推行,十年后当见成效,只可惜今上已无雄心壮志,整日醉心于歌舞欢宴,他不想在自己晚年看见朝廷与地方的利益失衡,看见矛盾尖锐,便用了口头支持,但实际不作为的办法,让使君的柜坊计划无疾而终。”
李清始终一言不发,一边用碳夹给火盆添碳,一边默默地聆听张继的感言,直到他一气说完,李清将碳夹轻轻放下,淡淡一笑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我本想做一道色香味美的大菜,但因火候没掌握好,反使菜难以下咽,诚如懿孙所言,我若分步缓做,先成立柜坊,让它先深入人心、扎根地方,那时再徐徐推出税改之制,未必不能成功,只可惜时不我待啊!”
李清长身而起,负手走到窗前,今天张继一语切中了要害,正是李隆基态的暧昧和不作为使柜坊最终失败,此刻他口中又苦又涩,他何尝不知道急火炖不了浓汤的道理,但安史之乱象一个沉甸甸的砝码,始终让他的改革天平不能平衡。
密集的雨点沙沙地敲打着树叶,春寒夜雨中,他只觉心中异常孤寂,对家的思念由然而生,过了半晌,他慢慢平静下来,坚韧的性格让他将心中的寂寞暂时推到一边,他回头看了一眼张继,见他厚厚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不由笑道:“你又来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要象你的字一样,敢收敢放才行。”
张继心下一横,他转身先将门关死了,才压低嗓音道:“我劝使君此事了后,最好还是想办法回到边疆去,手握兵权才能保无恙,否则总有一天,使君将死无葬身之地。”
张继的话十分突兀,尤其最后一句,更是尖锐刻薄,但它引出了李清的心事,使他心中猛然一颤,慢慢转身回到座位,拾起了碳夹,尽可能用平淡的语气道:“你此话怎讲?”
“使君为何会到苏州来,使君昨晚给我说这是皇上调虎离山之计,皇上要废东宫居然必须先将使君调走才好作为,由此可见皇上对你十分忌惮,这不是好事啊!
还有盐税,朝廷从盐上得到了多少钱?而这些钱原本是谁的利益?他们会放过使君吗?自古以来主持革新之人有几个得到好下场?最后都功成难退,成了皇帝平息众怒的牺牲品。
皇上忌惮你,再加上权贵宗室恨你如骨,所以一旦使君失去了利用价值,皇上必然会拿你开刀,而现在各地盐铁司已渐渐步入正轨,这一天已经不远了,使君,我绝非危言耸听,你一定要早作打算才行啊!”
‘啪’地一声,竹子做的碳夹在李清手上硬生生被折断了,张继的话最后使李清下定了决心,就算是藩镇割据,他也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和地盘。
就在这时,一阵暴雨般的马蹄轰然响起,直向自己这个疾驰而来,李清象是想到什么,他一步上前拉开门,冲到雨中去,刚跑到大门,一名八百里加急的传信骑士从马上翻滚下来,他连滚带爬冲到李清面前大声禀报:“急报侍郎大人,东宫被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