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丹揣着蓝宝石珠串走进了广德典当行。
阿伊沙嘱咐,他们要把经手过珠串的人一层层往上查,直到查出源头。既然典当行是目前最重要的线索,那就再用这珠串去钓,看能不能钓出上次典当它的人。
巴丹从绸袋中取出蓝宝石珠串,给典当行掌柜的过了个眼,说道:“把这个当了,你看看值多少银钱?”
掌柜的正忙着盘账,抬头瞥了一眼,随口道:“蓝宝石珠串啊,要看是哪……”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凑了过来,接过珠串仔细瞅了瞅,讶然道,“怎么又是这个珠串?这色泽,瑕疵……像,太像了,小余你来看看,这是不是先前绝当给我们的那个?”
被唤作小余的伙计赶来,看过之后说:“就是那个,我记得这三颗宝石的瑕疵。”
被再次拿来典当的东西不是没有,有些人时常拿家财出来当了再赎,只为得了银钱急用,但像这般被绝当之后又从其他人手里拿过来典当的情形,他们也极少碰见。
巴丹耳力极佳,听见掌柜的在里头低声问小余:“在黑市出手的?”
小余点点头:“您不是说这东西瞧着不吉利不好进牙行么?我就从黑市出了。”
听他们嘀咕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巴丹催促道:“怎么了?什么绝当不绝当的,我活当,急着用银钱呢,这东西到底能当多少啊?”
掌柜的忙道:“久等了,我们就是先看看这珠串的品相。虽说是产自陌赫的蓝宝石,可杂色和瑕疵太多,算不得上品,这样吧,给你换二十七贯五千钱。”
“什么?才这么点?家里人跟我说起码能换四十贯呢!”
“四十贯肯定换不来的。”掌柜的给他压价,“真不是我要站你便宜,实不相瞒,这珠串上个月刚进我铺子,还是绝当,给的价也就比这高一点,到你这儿不知又倒了几手了,出的价只会更低,不可能更高了。”
“不行,至少三十八贯,你别当我好糊弄!”巴丹一掌拍在柜台上,“你把话说明白,之前绝当给了多少?我要一样的价。”
“我糊弄你做什么?绝当也就给了三十二贯。”
“你们这些商人最会诓骗,鬼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有凭据没有?拿出来我看看,要真是三十二贯,那我少换点也无妨。”
“我们这一行有规矩,一笔归一笔,端看两边能不能谈拢,旁人当出了什么价钱,与你有什么相干?”掌柜的摆出架势,“你若不信我们,大可以去其他行里典当。”
“我家娘子就认你们家。”巴丹死乞白赖地说,“正好么,你家之前出过价了,你就给我看一眼是什么价呗,我心里有个数,也好给娘子一个交待。”
“真不行,这个……”
掌柜的还要跟他扯皮,那边小余翻了翻质物簿道:“就是三十二贯,真没诳你!”
巴丹人高马大,胳膊又长,趁机把那卷木牍扒拉过来,迅速瞄了一眼,嘴里说着:“还真是三十二贯,绝当,典当人吴酬……”
“哎!你怎么抢人簿子呢!”小余赶紧把木牍抢回。
“谁抢了,我就看一眼。”巴丹问,“这个吴酬是什么人啊?”
“我一个收货算账的,哪晓得人家是什么人!”
不等掌柜的发难,巴丹爽快地说:“行吧行吧,那你们给我二十八贯行了吧?多透凉的蓝宝石珠串啊,给你们来回赚钱有什么不好的?”
掌柜的想想也是,懒得再跟他计较,很快就换好了银钱。
等巴丹拿着银钱出门,掌柜的捧着那珠串反反复复地看,对小余说:“我还是觉得这珠串不吉利,诡得很……”
小余倒是心大:“您也别多想,方才那人不像是个穷鬼,一看就是要银钱周转几日,应当不久就会赎回去的,咱们这单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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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谭怀柯见到百草药铺的吕掌柜,把擅自出库、转手倒卖的账目清清楚楚地摆在他面前,毫不客气地敲打了一番。
吕掌柜已从抓药的学徒那里知晓她是怎样的心性手段,但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以为她年纪小经验少,辩解几句就能蒙混过关。所以刚开始他用谭老爷挪用铺子的大笔银钱为自己脱罪,谁料谭怀柯话锋顺势一转,罗列出他经营不善的种种私心和举措。
谭怀柯训斥:“有亏空有烂账,这都是正常的。可你不去想法子把生意做红火,把亏空补上,反倒以此为借口,任由这个窟窿越来越大。拆东墙补西墙,只想着自己从中牟点蝇头小利,全然不管铺子死活,你就是这么当掌柜的吗!”
这下吕掌柜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他犯了许多大忌,若是在这位东家手里丢了饭碗,怕是自己名声也要毁了,以后再没人敢雇他当掌柜。于是他赶紧服了软,恳请谭怀柯再给他一次机会,将功补过,把先前的窟窿都填上。
之后几日,谭怀柯更详细地查阅了三年来的账簿,从中理清了头绪,亲自跟着吕掌柜去筛选和采买药材。
由此她发现,之所以自家药铺采买的寻常药材价钱比别家高,是因为那个来往多年的药村恶意抬价。那边是个采药人聚集的村落,原先本本分分地做着采药贩药的生计,自从发现自己是百草药铺唯一的供药方,不少人就动起了歪心思。
他们以药材的品质更好为由,屡次抬高价钱。最开始还怕谭家货比三家会跟自己压价,结果发现压根没人追问此事。
谭老爷挪用银钱之后,这个铺子就归谭安丰管过一阵子,他收了那些采药人面上的好处,更是飘飘然,指定吕掌柜以后就用这里的药材,这就导致百草药铺的多数药材成本飙升,自然比不得别家实惠。
谭怀柯摸清情况后,当即废除了谭安丰与他们的约定,让吕掌柜挑选三个以上的药材供应方,谁家物美价廉就用谁的。当然这个长期往来的村落也在其中,他们的药材本身还是不错的,只是以此逼迫他们降价,也给自家铺子更多的选择余地。
药铺还需要把坐诊大夫请回来,大夫不是圣人,若是得不到尊重,有没有足够的赚头,谁愿意在这儿白干呢?
可这事无法一蹴而就,还需要再想想办法。
就这样连续忙活了四五天,谭怀柯终于得了闲。这日她和沛儿在响铃街观摩各家商铺,再次路过了广德典当行。
这回她没遇见那个人牙子,但她行至巷口时,听见两个人在议论。
其中一个人说:“那个蓝宝石珠串,黑市里有人在悬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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