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发公子肆意地扬开折扇，猛地扇风，想要给怒火中烧的自己降降温，将瞅国师的视线收了回来。
“可本皇子却觉得自己知道得有些晚了，若早知道某人保藏祸心，想要谋害皇族，不知父皇还会不会留着他。”
*
那一天，二皇子和柚升天消失了很长时间，等消息传回宫中的时候，天色早已昏暗，毫不透光。
当时，在寝殿中的皇帝忽然被惊醒，钢化晶石铸成的宝剑正好躺在身边，仅在离他半寸之地。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中年男子挂着厚重的眼袋，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从床上坐起。
他最熟悉的两个老太监几乎同时从门外开门进来，跪在他面前，可让人倍感意外的是，跪在天子脚下的两个人，面上挂着截然不同的表情。
即便如此，璃帝还是面不改色地询问。
“朕嘱咐的事，办得如何？”
“回禀陛下，老奴带着禁卫兵们马不停蹄地赶到郊外，正好救下了被万铪虫袭击的二殿下，陛下可放一个心，咏璃未来的...二皇子一根汗毛都没少。”
“你救下的？朕怎不知你有抵挡万铪虫的本事？”
“陛下说得对，老奴哪里有抵挡万铪虫的本事，兴许是那条虫早已被二殿下的威武震住，看老奴带来的人多，吓得落荒而逃，都是托了陛下的洪福。”
“罢了，办好了就下去领赏吧。”
“可是...”桧公公突然想起今天七皇子指控国师谋害二皇子的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毕竟璃帝的圣旨还没颁布，二皇子的储君身份也还没确认，若是国师没倒，死的肯定是自己。
“还有何事？”
“回禀陛下，没有了，老奴只是想起今天天气转凉，想要吩咐宫人们为陛下换张厚点的被子罢了。”
“此事无需你操心了，下去吧。”
“是。”
心情愉悦的桧公公缓缓起身，拜谢了璃帝后，便转身开门出去了，随着寝殿的大门合上，那阵不该进来的凉风也彻底安静了。
璃帝抬起疲惫的眼睛，若有似无地转过眼珠子，看向那位心事重重的公公，皆因自己吩咐他办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如何，看你表情，他合眼之前，说了浑话，辱骂了朕？”
“不是的，陛下。”向来沉着的翼公公竟难得表露情绪，“老奴有负陛下所托，也不知中途出了什么差错。”
“此话何意？他没喝？”
“回陛下，大殿下确实是喝了您御赐的甜汤，老奴亲眼喂他喝下去的，老奴也是亲眼看着他没气的，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吹来一阵怪风，大殿下居然...又活过来了。”
话语最后那几个字，听得他毛骨悚然，一个喝下毒药的人，怎会无端端又活过来了？
“你确定当时在冥墘宫中没有藏着别的高手？咳咳，兴许是有人暗中救下冥墘而已。”
“老奴不清楚，老奴只是觉得醒来的大殿下看着行为很是古怪，当初他从千都峰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即便是今日老奴端着甜汤去，他也没办法自己起来，可是，等他喝完甜汤，再苏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生龙活虎的，竟将老奴道了声谢。”
低头的太监说话的声音很轻，可足以挑动璃帝每一根快要崩溃的神经，司马冷尘曾经说过太子会在他办寿宴的当天，在寝宫刺杀自己，如今，毒药都药不死这个会‘弑父’的逆子，难道他注定要死在自己亲儿手上吗？
不行，绝对不可以。
“陛下，夜已深，不如先行就寝？”老太监看着头发散乱的璃帝，感觉他的神色好像不大正常，整个人都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其余什么都听不见。
“去张罗寿宴，还有替朕传太医前来，小心点，别传出去了。”
“是，老奴这就去。”
*
在蚌壳中沉睡的女子忽觉脸颊一阵凉意，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竟发现一只黏糊糊的八爪鱼正在她的额头爬行，软绵绵的头正好枕在她的左脸颊下，整个嘴都被吓歪了。
“这...这是什么呀？”
“燏燏你醒了，诶，别动。”
他这句话怔得快要坐起身的女子，愣是起了一半，僵在半空。
“干，干什么？”
“你忘了？这种八回爪鱼要是受了惊吓，会放电的。”
话音刚落，海龙神一语中的，受惊的八回爪鱼释放出微弱的闪电，一瞬间将落亦竹脸上的两道眉给电糊了。
“你能不能让它下来，它想做什么？”
“好，好，好。”应声的金发男子一手提起那只软乎乎的东西揣在自己怀里，边摸边念叨个不停，“以前你可没这么嫌弃它，明明每回下来孤岛，你都会捉着它来跑。”
“真的？”落亦竹半信半疑地摸着脖子，看着海龙神额头的龙角突然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是啊，你每回都是拿着火叉，边追着它，边喊，快来让姐烤一烤，保证不会吃剩一口。”
话音刚落，修长的手指下的八回爪鱼好像会想起什么惊悚的记忆，颤栗地抖动着身体，滑下海龙神长长的龙尾溜走了。
“你说的，当真是我？”
“当然是你，燏燏。”说罢，海龙神举起那双满布八爪鱼粘液的手紧紧地握着女子的手掌，惊得她打了寒颤。
“郁郁...葱葱?”
“也是，当年大战后，你被灵君那个小人蒙骗，最后化进修为，魂飞魄散，如今，好不容易投胎转世，你我更该把握好时间，弥补上一辈子的遗憾，燏燏，经历了这么多，你也该看清楚那个人的真面目了，嫁给本王好吗？”
“嫁给你？”
娇嫩的手瞬间就从他的掌心抽出，女子这才惊觉自己身处宫殿内某个别致的房间，司马冷尘、游亲卫全都不在身边。
而绥月那丫头竟像没事人一样，坐在旁边，边看戏，边凉拌海蜇。
“味道真不错，就是不止饿。”小丫鬟看着筷子上那巨大的一坨海蜇，张开口就嘴里塞了一大口，把腮帮子塞得满满的，满溢的酱汁随即从她的嘴角滴落，很快就要弄脏她的衣裳了。
“吃得好脏啊。”某个白发男子冷不凡地伸出手指化出寒气，瞬间将滴落的酱汁变成冰晶，无声地坠落在地。
“谢，谢。”有些不习惯的绥月抽出丝帕，难得斯文地擦了擦嘴角，不知为何，总感觉舌尖有股甜甜的味道。
短暂的暧昧很快就被突然站起身的落亦竹打破了，“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小小的纵灵者，不是你口中所说的话，这次前来，只是为了救紫...”
“救紫菀？”
望着这张理所当然的脸，落亦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紫菀是燏燏的亲弟弟，你果然是她，既然如此，本王可助你一臂之力，但是，你要答应本王，留在骨岛一年。”
“留在骨岛？”听到这里，绥月觉得自己不能再悠哉游哉地吃海蜇了，“不可，我家小姐还要参加试炼呢，再说了，她刚和司马将军成亲，你强行把人家小夫妻留在这里，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谁是司马将军？”海龙神神情不悦地甩了甩龙尾。
“自然是方才和你叫嚣，叫得最凶的那个。”小丫鬟咽了咽，感觉自己再和那条龙对视，自己就要被凶死了。
“是他呀，没关系，本王只打算留你一个。”说罢，这条‘无所谓’龙再次牵住落亦竹白皙的手，金色的眸子包含深情地凝视着她。
“客气，客气。”落亦竹再次抽回自己的手，背过身去，看着空无一书的房间，旁敲侧击道：“你方才说可助我一臂之力，不知是什么办法？”
“你真的全忘了？没关系，本王记性好，帮你回忆回忆。”
修长的指尖轻轻地触碰她的耳后，一种始料未及的感觉瞬间直冲她的脑门，回忆像滂沱大雨洗刷而来。
画面中的女子身穿盘金飞云锦衣裙，一双朴素的白鞋，双手拖着一个大木箱，在美若仙境的骨岛中穿行，沿路的海藻都被她压出了一条小路，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沿着骨岛的倾斜的陡坡滑了下去。
惊叫的声音留在了半空，“海龙神，你这岛不行啊，不施法术，根本没法——走。”
“那还不简单，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本神就为你修建一条梯子，让你来去自如。”
她看不清女子的长相，只能透过回忆，隐隐约约窥探对方的背景，画面中的海龙神的头发比现在还要短，脸看着更稚气一些，他轻轻挪动龙尾，打开了女子带来的大木箱，拿起了发光的东西，“你究竟带了什么东西过来洗？”
“凡、尘、书、简——”
“你是说，能把天底下所有书都收归其中的凡尘书简？看来，燏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接着收纳本王岛上的古籍，趁机来拐走本王的吧？”海龙王突然娇羞了起来。
“你说什么？听不清——”
回忆像一瞬光收归在落亦竹的心脉中，她转头就喊出了回忆里的东西，“凡尘书简，你要把它借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