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愿意听么?”朱颜突然幽幽的说。
“恩!”我说。
“我们都是属于黑暗世界的人,无论清道夫、渡者,我们身上藏了太多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秘密,所以爱情,对我们来说是奢侈品。我们无法与普通人一起生活,哪怕是一句梦话也可能给对方带来杀身之祸,我们也无法伪装成普通人,因为夜幕才是我们出没的最佳保护,我们是一群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粉身碎骨。”朱颜长叹了一口气,那种无奈浓的就像是一杯苦酒。
“这里有酒吗?”我问朱颜。
朱颜说:“办公室冰箱里就有。”我兴冲冲去到隔壁,打开冰箱,只找到瓶伏特加,聊胜于无,就它吧,我再拿了两个杯子回到隔壁。
“我没有男人,我男人早就死在了我手里!”朱颜的这句话,在我脑海里炸响……我眼光闪烁不定的看着她,她呼吸粗重的像是风箱。
“你喝不喝?”我问朱颜,她果断的点了点头,我倒满一杯,放在朱颜手边,我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接着把酒瓶放在两个人中间。
朱颜咕嘟的喝了一大口,她继续说:“那时我就遇见了他,他那时只是个E级的菜鸟,却满世界嚷嚷他迟早要杀进杀手之王的榜单,他这么个菜鸟居然就敢来找我合作,我觉得很新鲜,很好玩,就答应了他。我们在一起三年,他杀的太多,杀的太勤。”
我猛喝了一口。
“三年,他从一个E级的菜鸟,一路杀成了A级,他叫老虎,道上的人叫他魔都之虎,这外号还有层意思,着了魔的野兽。我知道你想问我喜欢他什么?你没有见过他练拳的样子,他就真的像是一只出闸猛虎,他的拳头密得像是雨点,汗珠像是铜融化后的铜汁一样洒落,特制的沙袋被他一拳轰破的时候,那些沙子洒满他全身的时候,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哈哈大笑。我喜欢他的张狂、上进、认真和野心,我喜欢他眼睛里永不退后的坚韧。”朱颜的声音里有一丝迷醉,这是这场爱情里最美好的部分,我沉默不语,这样的男子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后来怎么了?”我忍不住还是发问。
“他变成了烟鬼……”朱颜猛喝了一口酒,她靠着我的背在剧烈颤抖,我不禁有些鼻酸,这条路的代价就是寂寞。朱颜、丝瓜、老曹头,他们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命若琴弦,无人相和。
这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沉默,就像是死亡一样的沉默,伤疤被重新揭开的疼痛是如此的剧烈。朱颜的心底这道伤痕该是多么的巨大,我不敢发问,也无从安慰。
“一千万,杀老虎的这张订单是一千万,我亲手杀了他。”朱颜终于打破了沉默,为了钱?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缺这一千万?”我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朱颜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气氛顿时尴尬,我很是后悔。
“我不缺钱,可是我不愿意他死在别人手里,他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他是辆失控的坦克,不分敌我,杀死所有周边范围内的可猎杀目标。”朱颜又在颤抖,我听见树叶上一滴露水掉进了湖泊类似的声音,泪和酒混在一起的味道我从未尝过,但我却知道,那比黄连更苦一百倍。不分敌我,失控的烟鬼就连自己的爱人也会照杀不误。
“嗜血可能是潜伏在人体内的一只野兽,这只野兽隐匿着它的身体,它小心奕奕的长大,以人性的阴暗与暴戾为食,等到它足够强壮的时候,它就吞噬它的宿主,控制这具躯壳,制造更多的杀戮,直到被毁灭之前,它所到之处,尸山血海、白骨盈野。”朱颜的讲述沉重的让我透不过气来,就好像是胸口上压了一个巨大的沙袋,难道嗜血同样潜伏在我体内?我开始莫名担心搞不好我就是下一个烟鬼。
“在他没有成为烟鬼之前,我们是幸福的,快乐的,甜蜜的。我们就跟普通人一样,我们去菜场买菜,我们烛光晚餐,我们用食物互相喂对方,我们看电影,我们逛街,我们计划婚后要几个孩子,我们不仅是搭档,还是恋人。可是噩梦来了,他开始经常做梦,做梦的时候,他大汗淋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老虎,脆弱而危险,疲惫而焦灼。”朱颜说。
“在他的梦里出现,渐渐的,他杀过的每一个人都出现在他梦里,他们排着队,什么话也不说,带着血淋淋的伤口看着他。他渐渐的不敢入睡,即使入睡也只能睡短短的十几分钟,他做梦的时候,就是他最危险的时候,就在梦里他甚至三次差点就把我掐死,我能活到今天,实在是运气。他于是试图将我从他身边赶走,我不肯,没了我,他会崩溃的更快。”朱颜说。
“……”我继续沉默。
“他骂我烂女人,我不走!于是他就叫了女人到家里来,当着我的面跟她们玩,我不走!我就不走!我就下贱的跟块牛皮糖一样的黏着他,我下贱的就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可是我不走!老虎是我的男人!他赶我走是怕伤到我……”朱颜拿过酒瓶给自己又满满的倒了一杯,下贱吗?我不觉得,我只有佩服,我一口喝干,也满满倒上了一杯。
“后来呢?”我问。
“他开始不接订单,他开始仅凭喜好就杀人,邻居遛狗没有处理狗的大便,杀!电台主持一句话说的太冲,杀!孩子要买玩具赖在地上不走,母亲打了两下,两个统统都杀!卖水果的短斤缺两,杀!最离奇的是,他去动物园,看见了一只猴子,瘦骨嶙峋的猴子,他杀掉了动物饲养员……他不吃不睡,不分白天黑夜像幽灵一样游走在魔都,杀光所有他看不顺眼的人。而我则是花费无数的钱和精力,替他清除一切他已经成为了烟鬼的痕迹……我不想他死……我舍不得……即使他已经是个烟鬼。”朱颜说。
“唉……”我一声长叹。
“可惜,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道上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一张巨大的网开始张开,杀手公会对老虎的捕猎开始了……”
“我去求老乌贼,我跪在地上求他,我给他磕头,磕的头都破了,鲜血淋漓,我请求他把老虎变成一个植物人,这样我就能把他藏起来,我一辈子守着他、看着他,老曹头拒绝了我,他说渡者八律第二条,水源中的毒草,抢夺领地的鬣狗,失控的烟鬼,都当以雷霆万钧之力灭杀!”
朱颜的叹息就像是千年暗夜中的一盏烛火,飘摇、黯淡,没有任何希望与奇迹。
朱颜这方法或许是唯一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么?
“老曹头其实救了我的命,这些异常,很快就被杀手公会注意到。杀手公会长老们,对于我帮着掩饰烟鬼痕迹的行为勃然大怒,破坏规矩的人,下场就是死,他们要杀的不仅仅是老虎,还有我……而这个时候我发现我怀孕了……是我和老虎的孩子。”
朱颜又猛喝了一口酒,酒该越喝越热,她却渐渐的变冷,她好像就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再无任何波澜。
“……”我用酒杯轻轻碰撞了一下放在当中的酒瓶,猛灌了一口伏特加。
“魔都杀手公会迅速的出动,A级的杀手,全魔都,加上老虎一共是五个,另外四个全都出动,七十八个B级杀手也倾巢而出,我知道自己和老虎必死无疑,老曹头却找到了杀手公会,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和代价,杀手公会最终取消了对我的追杀,唯一的条件是我必须亲手杀死老虎。凡事都有代价,这就是破坏规矩的代价。人性,那些莫名其妙死在老虎手里的人,何尝不是因为我和我的男人没有人性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