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望的闭上眼,这姑娘那一跃决绝如江水滚滚,凛冽似朔风哀哀。我要怎么面对骨灰盒,怎样告诉他紫依竟然自寻了短见,我简直要哀嚎起来,在那短短的一刹,我真希望自己也一起跳下去算了,我的手徒劳的在虚空中抓握,就好像能把她拉回来一样。
嗒嗒的声音就在我闭眼的那一瞬,同时响起,这声音密集的像雨点,就像是甩开一条响鞭般清脆,我睁开眼睛,高台的底部,左右两侧同时蹿出了一条拳头粗细的银蛇,就像是雨后的春笋般往前方不断延伸,两条银蛇之间居然是一张巨大的网,紫依下落的速度极快,这网张开的速度却更快,它最后固定在那里,就如同高层建筑施工时架设在下方的安全网一般,紫依掉在那银色的网里,竟然毫发无伤。
她在那大网中殊死挣扎,就像是被渔网缠住了的小鸟,越挣扎就被缠的越紧,她怒气冲冲抬起头,她开始破口大骂:“渡者六道有什么了不起?我不想活了是老娘自己的事,你们管得着么?你们还能一辈子看着我?”
“第一,把这小丫头弄上来,,我老曹头来给她上堂课。”老乌贼嘬着牙花子,似乎牙缝里嵌了什么东西,由始至终他都坐在沙发里,稳如泰山。我却想到,他们原本也可以救阿迪的,为何那时候这机关没有发动?也许,阿迪自尽就是他最好的归宿,既不用六道亲自动手,也免除了后患。
第一的右手,突然握着个薄薄的黑色长方体,很像是电视机的遥控器,他用拇指在上面按了一下,那嗒嗒嗒的声音又响起来,那张困住了紫依的大网,缓缓的上升,与高台平齐的时候,又往回收拢,就悬在高台的边沿。
老曹头拿着瓶红酒,从沙发里站起来,伸了个惬意的拦腰,他走到被死死困住的紫依面前,胳膊伸出去,将那瓶红酒从紫依的光头上咕嘟咕嘟的全倒了下去,他就像是在浇灌一颗葫芦,他边倒边问,“冷静点了么?”
“死老鬼。”紫依脸上湿淋淋的全是紫红色的酒液,她破口大骂,这倒是我一直想对老曹头说的台词,结果被她捷足先登。
“这就对了,这不是挺明白的么?被人欺负了,就开口大骂,被人打了,就加倍的还回去,寻死作什么?你们七彩在魔都道上滚了这么些年,就是靠寻死觅活闯出的招牌?真是笑死人了……”老曹头语气轻蔑,神情傲慢。
“你管不着!也不用你管!死老鬼。”紫依再度破口大骂,“啪”的一声,这姑娘挨了一个重重的大耳光,老曹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这一巴掌,打的紫依半边脸像发面馒头一样肿胀起来,她惊愕的看着老乌贼,这大概是她这一辈子头一回挨打,眼泪在她两个漂亮的大眼睛里转来转去。
“我管不着?你用你那不开窍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你这一死你们七彩的字号就这么烟消云散了!”老乌贼骂的兴起,反手又是一个大嘴巴,这回,紫依另外半边脸也肿起来。
“……”紫依沉默,眼泪终于顺着脸颊往下掉,她死死的咬住了下嘴唇。
“我不死了,放开我。”她肿胀的脸让她发声异常的困难,我走上前去,想将她从网中解救出来,却发现这网别有玄机在内,筷子粗细的网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构成,既非金属也不是常见的兽筋更不是合成纤维,银光灿灿,却韧性十足,我用尽了全力,不过将棒球大小的网眼多拉开了半分,刚刚松手,那网眼又缩了回去。
“这吞山锁妖网,刀不能断,火不能化,水不能融,你这么解,一万年也解不开……”第四突然插了一句,我转头去看他,他捅了第五一胳膊肘,那第五没好气得走上来,嘴里骂骂咧咧:“伦伦都是爷,就偶第五要干活……”
第一轻轻咳嗽了一声,第五面色立刻大变,他蹲下身来,在数千个网眼中,找到几个绳结,轻轻拉动了几下,那本来凌乱的银色大网,就像是退潮的潮水般,一丝丝,一缕缕,服服帖帖的退后,紫依像条美人鱼般跃出水面,她站在高台上,冷冷的看我一眼。
这姑娘捎带我也恨上了,她几个哥哥虽说是咎由自取,但当时的情况,他们不死,我跟灰就成了两个死人。她哥哥,七彩的老大,红鱼把她托付给灰,就是看的清楚,想的明白。这道理是对她说不明白的,我在心里叹息,吃力不讨好,莫过于此……
“这就对了,你的命现在不是你自己的了,何去何从,全看你自己的了。”老乌贼冷冷的看着紫依,紫依点了点头。
“你赶紧滚,我老曹看见你就闹心,这姑娘就交给我吧,这天也快亮了,你赶紧滚去朱颜那,迟到了,小心她收拾你!”老乌贼语带威胁的下了逐客令。
第一走上来拍拍我肩膀,轻声对我说:“他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第四第五,你们送他上去,这天也亮了,从曹公馆正门出去。”
第四、第五,一左一右贴住我,手抄在我肋下,就像是挟持一般,走到高台的一角,刚刚站定,脚下突然震动起来,一块直径约一米厚度十公分的金属圆盘脱离了高台,在咔咔咔的声响中朝上方伸起,我仰头去看,天花板上也出现了一个洞,那洞口由六片互相交叉的钢板组成,这钢板缓缓向四面收缩。
这个巨大的空间内,似乎到处都是类似的机关、埋伏,还有断路穿山竟然是五个人,我看着第五锃亮的秃头陷入了沉思,断路穿山到底是干嘛的?
下方突然传来老曹头说话的声音,他似乎是故意说给我听,那声音刚刚好让我听个真切,啧啧啧,这随便捡来个姑娘,根骨、基础都比那废柴好太多了,哎,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老乌贼的吐槽,我无心理会,我低头看着高台上的紫依,心中感慨万千,又堵得发慌。
接连穿过八道类似的圆孔状门户,眼前已是一亮,这似乎是个男人的卧室,这卧室的面积大概能有五六十平米,装饰的富丽堂皇,窗户的位置是有如海浪般的重重叠叠的金色帷幔,阳光从窗帘的一角偷偷闯入,床头柜上放着一匣COHIBA古巴雪茄,和一个水晶烟缸,空气里有淡淡的雪茄味。
这房间装饰的可真骚啊……还是那种闷骚,外头看着人摸狗样,无比正经,其实骚的抓心挠肺,我暗自在心里唾弃。
“这老乌贼,真他妈会‘赏’受……”第五说,果不其然,这条暗道直通的是老乌贼这死老鬼的房间,第四和第五似乎也是第一次目睹,都目瞪口呆的张大了嘴巴,第五眼睛突然一亮,他立刻放开我,大步流星的冲到那床头柜前,把余下的大概十七八枝手工雪茄一扫而空,塞进身上的无数个口袋里。他就跟打劫一样猴急,又像是条舔盘子的狗……
“见面分一半!”第四冲上去,超第五的秃脑门上就是一掌, 第五满脸委屈,老大不乐意的把雪茄再一枝枝的从不同口袋里掏出来,这回他俩仔细的数了一数,总共是十七枝,这是非常讨厌的数字,因为两人分不匀……
“偶先发现的,偶多‘旯’一枝!!!”第五多拿多占的理由还是很充分的,“滚蛋,我是哥哥,我多拿一枝!”第四说的似乎也挺有道理,“偶诉弟弟,‘李’该让偶一枝!!!”第五找到了翻盘的希望,第四挠了挠秃头,他眼睛冒着贼兮兮的光,眼珠子像是耗子一般开始滴溜溜的转动,他朝我招了招手,我一脑门子的官司,他说:“菜刀,菜刀你来分,你肯定会分得公平合理,对吧?”他还急速的朝我眨了眨眼睛,我点了点头,我走过去,我这人向来是大公无私,自然是要分的公平合理!
三个大男人,就像是弄堂里滚玻璃球的小孩,又像是扎堆斗蟋蟀,三个人把头扎在床头柜边,我把十七枝雪茄聚拢起来,六只眼睛都热切而渴盼的盯住这雪茄堆成的小山。
第四给一枝,第五给一枝,第四给一枝,第五给一枝,一直到他们两个面前一人有了六枝雪茄,我把余下五枝捧起来,第五不解的看着我,第四微笑着继续朝我眨眼睛,暗示我多分他一枝。
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呸!呸!呸!开始大吐吐沫,直到雪茄上哪哪都是我的吐沫星子,小时候,在村里,跟小伙伴们抢落枣吃,我这一招从来屡试不爽!老子自信得冲双胞胎笑了一笑,我说:“见者有份!我少拿一枝得了!”
第四第五的脸不约而同的抽搐起来,这两个臭秃子今早把我关在后备箱里好几个小时,此仇不报,更待何时!我把雪茄揣进兜里,抬头挺胸,昂然离去,身后是两张扭曲变形的脸。
我出门时朝哥俩挥了挥手,“拜拜!再会!赛哟那拉!”我关门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第四:“哈哈哈,这臭小子,我喜欢,真他妈不拿自己当外人啊……”第五:“哈哈哈,就诉就诉!”
渡者六道,所谓多智蛇信,嗜杀羯蚁,爪利穿山,莫惹避役,乌贼难缠,蜘蛛眼密。最好相处的也就是这穿山中的第四第五,这是两个脑子缺根弦的浑人,却浑的很有趣,那第一似乎也人不错的样子。
走出曹公馆,站在街道上,我得意洋洋拿出一枝雪茄,我把切过那头塞进嘴里,打火机叮的一声脆响,橙色的火焰将褐色的烟草变成星星点点的红色,我猛吸了一口,随即猛烈的咳嗽起来,就像是有人直接在我肺里灌了满满一脸盘辣椒水,呛的我肺都快咳出来,好家伙,怎么这么冲啊?我看老乌贼抽的时候享受的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