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夜幕已经降临了,可消防队方面还没有任何消息。齐顺梅心里有些忐忑起来了,不禁对新婚丈夫有些担心。
她跟他交往一年多,经历过他三次参与灭火行动。不过,除了第一次他为了救她而受伤之外,其他的两次都毫发无损。可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会不会有意外发生呢?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了方华晨的手机号码――
可是,手机里传出来的却是――“您拨打的手机号码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
齐顺梅一愣――他怎么会关机??
她心里顿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便从那间装饰一新的宿舍新房走出来,并奔向了消防支队的的值班室。
这时候的整个消防支队大院都是静悄悄的,齐顺梅感觉自己的心像要跳出来一样,徘徊、流浪却找不到出口,只知道自己将面临一项恐惧而不得不面对的重担,只有一阵急匆匆的脚步,涌动出她难以平静的情绪里快要胀满的一团团热热的气流。
值班室只有两个女兵,并且英姿的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花,当一看到齐顺梅推门而入,便赶紧收回自己的泪水。
齐顺梅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惊愕的表情面对她俩:“华晨他们救火情况怎么样,咋还没有回来?”
其中一名女兵赶紧擦干自己的泪水,并带着沉重的语气讲道:“嫂子,他们・・・他们在救火过程中发生了意外,有一栋库房里堆满了易爆品,结果发生了大爆炸・・・我们的很多同志都・・・”
齐顺梅一听女兵哽咽得讲不下去了,顿时心跳加速,手足无措,脑里一片混沌。
她的嘴巴动了几下,才发出颤抖的声音:“华晨・・・华晨怎么样了?”
另一名女兵一看同伴抽泣地讲不出话了,便鼓起勇气讲道:“我们刚刚得到救火现场返回来的消息――方队长和几名战士在大爆炸中不幸牺牲,还有多名同志受伤・・・・嫂子你怎么了?”
齐顺梅还没听完女兵的陈述,就全身一晃,马上就要倒下。
两名女兵手疾,立即扶住了齐顺梅,避免她的身躯倒在硬邦邦的水泥地面上。
她缓和了很久,才终于没有让自己背过气,由于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她希望自己听错了,或者对方搞错了,便一把抓住其中一名女兵的胳膊:“华晨答应很快回来陪我的,怎么会离开我呢?你们是不是弄错了?这些都不是真的,对不对?你们千万不要吓我!”
那名女兵赶紧把脸转到了一侧,悲痛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另一名女兵突然抱住齐顺梅:“嫂子・・・这都是真的・・・爆炸现场伤亡的同志们都送进了市医院・・・方队长已经被确认遇难了・・・我们正打算去通知你的・・・”
齐顺梅这时联想到新婚丈夫的手机突然关机,这就是他遭遇爆炸的最好解释。这时的她终于支持不住,瞬间昏厥过去了。
她即使被救醒了,思维已经是一片空白,嘴里只喃喃道:“我要见华晨・・・我要见华晨・・・我要见华晨・・・”
当齐顺梅被送到医院时,终于又见到了已经停止呼吸的方华晨。
她在一名女兵的搀扶下,凝视着方华晨的安详并缠满绷带的面孔,脑海中显现的却还是他跟自己吻别的那一幕。时间好像静止了,直到过了一会儿,眼前的惨状才反应给她的大脑。她只觉得他血肉模糊的头部,仿佛顺着她的眼睛,进入她的脑海里,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心脏也胀得难受,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他靠去,可双腿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无力的双脚又怎么能支撑起她那倾斜的身体,女兵顿时感觉她的身体太沉重了,只好竭力托住她,不至于让她的身体倾倒在方华晨的遗体上。
“嫂子,你要珍重自己呀,想哭就哭吧。”女兵一边紧紧抱住她,一边劝道。
“华晨――”
当她终于发出第一声悲痛的呐喊,才发现双眼已经被泪水模糊,张着的嘴正发出冲天的哭声。她仿佛想跟他一起离去,将体内难以承载的东西全部化为哭声散去。
“梅子?”
就在她的意识模糊的时候,一个悲切的男声传入她的耳畔。
谁这样亲昵地称呼自己,而且声音又如此熟悉?
她打起精神侧脸一看――谭立军满身是伤地站在她的身边,正用一双凄惨的目光盯着她。当她的泪眼一盯在谭立军的脸上,谭立军便又懊悔道:“都怪我・・・如果他不冲进去救我・・・就不会・・・”
齐顺梅回想起谭立军之前的醉态,居然没有在这场大爆炸里丧命,那肯定是她的新婚丈夫为了做了挡箭牌。
她有气无力地瞪了谭立军一眼,便眼前一黑。
后来对火灾现场调查――由于对失火现场情况不明,结果在消防人员进入灭火过程中,遭遇大爆炸,造成了包括方华晨在内的六名官兵遇难,多人受伤。
这起惨案震惊了整个的燕城,也震惊了全国。
齐顺梅作为方华晨的家属,忍受悲痛参加了燕城为在这场大爆炸中遇难的所有的人员举行的追掉会。当然,她的身边一直有消防支队安排的一名女兵陪护,其中还有受伤的谭立军。他虽然受伤不轻,但强忍伤痛,一直陪护齐顺梅送别方华晨和其他牺牲的战友。
当一起尘埃落定之后,身心俱疲的齐顺梅终于在那间新房里得到了栖息。陪同她的女兵一看她的情况基本稳定了,便接受了劝退。
谭立军执意不走,即便齐顺梅对他下逐客令了,他也很诚恳地表示:“梅子,就让我多陪你一会吧。如今老方走了,我跟你有同样的悲痛心情。如今,我俩谁都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就干脆彼此惺惺相惜一下吧。”
齐顺梅拿他没有办法,不过也跟他没啥可说的。他俩就独处一室,却都垂头不语。
齐顺梅默默地回想起这一年多跟方华晨热恋时的幸福时光,不禁悲叹――为什么幸福如此短暂?
她又不由想到,人们常说生命是短暂的,而爱情是永恒的。可是,属于自己的爱情已经随着相爱的对方离开而消失殆尽了。而自己却还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她已经无心留恋这个冷酷的世界。可是,她又不经意抚摸一下自己的腹部,那个脆弱的小生命仿佛在提示她――要担当起来!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亲爱的你跟我飞,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亲爱的来跳个舞,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追逐你一生,爱你无情悔,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等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
这首温柔缠绵的《两只蝴蝶》是齐顺梅最喜欢的歌曲,也许它源自她喜欢梁祝,就更让她青睐有加。她于是把这只歌设置成自己的手机铃声。就在这个时候,那首歌曲突然从齐顺梅的手机里发出来,现在让齐顺梅一听,充满的是悲情。
谭立军一看齐顺梅呆呆地聆听着这首歌而无动于衷,便轻声提醒:“梅子,你快接电话吧。”
齐顺梅一经他的提醒,才意识到有人给自己打电话了,终于用颤抖的手抓起了手机。当她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娘家的座机。
她顿时愕然地意识到――自从新婚丈夫离开后,自己还没有跟娘家人联系过呢。
“三姐,你咋才接电话?”手机传来了一个娇嫩女孩的声音,她就是当时还是中学生的齐顺英。
齐顺梅此时依旧是万念俱灰,无心回答四妹的质疑,而是懒洋洋地发问:“你打电话有事吗?”
齐顺英的声音:“当然有了。你跟那个男人领证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呀?咱家等着为你办喜宴呢。对了,我们听说你那里发生大火了,并且死了好多消防员。我那个未来的姐夫没事吧?”
齐顺梅再也掩饰不住凄切的声音:“他・・・他已经牺牲了・・・呜呜・・・・”
“啊――”齐顺英惊异地发出一句长音,便没有下文了。
不一会,手机里换成了齐老太太的声音:“梅子,你先别哭。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嗯・・・我俩刚领了证・・・就・・”齐顺梅一听到老妈的声音,就更加泣不成声了。
齐老太太沉吟一下,才黯然道:“唉,没想到消防工作会如此危险。你当时真是欠考虑呀。不过,你现在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着呢,千万不要悲伤过度呀。”
齐顺梅继续凄切道:“妈・・・如果不是我听他以前开导过我・・・跟我讲一下要担当的话・・・我真想跟他一起走了・・・”
在她身旁的谭立军一听,顿时紧张地站起来。他这段时间之所以一直坚持陪护齐顺梅,不仅仅是给她精神上的慰藉,也同时担心她会做出傻事。
电话里的齐老太太更加接受不了女儿的话了,不由嗔怪道:“你这个丫头咋这么死心眼呢?凡事都需要想开一点呀。你难道心里只有他,就没有我这个妈和你的哥哥和姐妹吗?千万不要太自私了。”
齐顺梅深吸一口气:“妈,您请放心吧。我不会死的。就算为了我肚里的孩子,我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不料,齐老太太怒斥道:“你到底哪根筋不对?那个孩子能生下来吗?趁着他(她)还小,赶紧打掉吧。”
“不・・・”齐顺梅哭泣道,“这个孩子可是华晨留下的骨血呀。我岂能残忍把他(她)杀死呢?”
齐老太太愤然道:“就凭你一个没有工作的女孩子,怎么养活那个孩子?再说,你就忍心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爹吗?”
齐顺梅愕然了,一时讲不出话。她是一个刚走出校园的毕业大学生,如果真生下这个孩子,那还怎么找工作呢?
齐老太太的声音又传过来:“梅子你可别犯糊涂呀。万一你把孩子生下来,也不好再嫁人呀?・・・喂,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要为他守寡不成?唉,你是一个大学生,难道不懂得烈属好当,寡妇难熬吗?”
可是,齐顺梅无论听老妈讲什么,都哽咽着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守在她身旁的谭立军不再沉默了,突然上前夺过齐顺梅的手机,并对里面朗声表示:“梅子肚子里的孩子是烈士的后代,坚决不能打掉。但请伯母不要担心,我会照顾梅子呢,并当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