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海市局,我急匆匆推开专案组大门,宣布案件取得重大进展。

    如果这两只青铜卣真是一对的话,那么涉案金额要立刻翻倍调整,专案组跑外调的同志们也要兵分两路,一路去博物馆出文物鉴定,一路去黑市摸排个底朝天。1号卣、2号卣,哪一只也不能放过。

    门后,我却踢到一件硬邦邦的东西。

    哪怕还隔着厚厚一层作训鞋料,我只靠脚尖的触觉,也能感受出一个碗状物品的弧形。

    不好,是古董。我紧急刹脚。

    我们第一志愿选择文物侦查的人,要么是真心热爱,要么是舍不得浪费天赋。我的天赋就是极度敏感的触觉。

    触觉是人类五感之一,人的手脚等部位可以敏锐感知物体的软硬、冷热和形状。但我跟普通人不一样。我全身都很敏感。您可以想象自己背靠一面有花纹的墙,您只会觉得后背硌得难受,我却能仅凭背部皮肤的触感,“摸”出墙壁上的花纹具体长什么样。您不必羡慕我。我天生患有病理性触敏症,一年四季都要裹着厚厚的警服,否则就会被四面八方的触感逼疯。

    我小心翼翼地收腿,定睛一看,地上果然放着一只白釉瓷碗:那瓷碗表层脱釉了,看不清是老化的蝇翅纹还是印花菊纹。但釉色白里透黄、薄胎滴泪,像是珍贵的北宋定窑。

    “......师傅,我差点把你的七星灯踩灭一盏。”我不悦地眯眼,这才瞧见办公室满地都是五颜六色的瓷器,大大小小铺得跟鹅卵石似的,非常壮观。

    鹅卵石的尽头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英俊中年人,也在眯眼朝我笑。那人没有老警察的宽于世故和宽裕体态,反而肉相紧绷、骨相藏锋,高高瘦瘦得塞在两杠三星的深色冬执勤警服里,像一架沉静守候在古墓里的最强机关,随时准备给盗墓贼致命一击。

    这位是京城派来指导工作的同志,姓齐。我始终不知道他的真名。但我早在警校就认识他了,还跟他做了四年的同桌。倒不是齐同学留级了半辈子,而是他挂着公安和国安的双编制,还兼职我们学校的“信息员”。

    警校会开设一些特殊课程,具体我不方便多言,反正每个班都安插了一名国家安全部门的信息员,隐瞒身份,跟普通学生们一起上课。主要任务是监听。

    不是监听间谍,而是监听大学教授。

    每次上课讲到一些敏感话题,穿白衬带麦穗的教授们都得朝齐同学的座位老老实实汇报一声“信息员同志,以上内容不是我胡编的,而是出自某某讲话、某某文献”,等他点头同意了,我们课才能继续。

    前些年正好赶上西海建市,市局支队和县区大队都百废待兴,急需完备。于是中央下派、平级流动、还从周边省市吸纳年轻人才,火箭晋升。这也是我为什么刚毕业不久就能快速提拔到支队长的原因。

    不过,我毕竟资历尚浅。这案子报去省厅发起集群战役,部里也挂牌督办,顺便点名我还需要一名警察师傅带着。齐同学听说了,主动请缨过来帮忙。而我愿意自降一辈,认他作师傅,因为他确实有点能耐。他眼睛厉害。鹰隼似的,看得远,也看得细。从首都东城安委会一路逛到西城特勤十四局,路上所有人的长相、特征、走路姿态他一眼就能记住,简直堪比人形摄像头。无论是地上的间谍,还是地下的盗墓贼,都对他闻风丧胆。

    “哟,好徒弟出差回来啦?”齐师傅正拿着小手电,翻来覆去照着一个青黄绘纹的玉碗,眉梢都染上喜色,“快帮我算算,这批‘趴着的’(碗盘类)货值多钱呢。”

    “鉴宝都是专家的事,您就自己慢慢算吧。”我扫一眼空荡荡的办公室,问,“其他人呢?”

    “哦,我让他们出差去东山市了。”

    东山市?去那里干什么?我皱眉。

    “当年那帮盗墓的太缺德,硬要刨出东山墓的1号青铜卣,整座山挖得跟煤窟窿似的,他们自个儿都记不清盗洞位置了。没想到最近突发山洪,有些盗洞雨后塌陷,附近居民报了警,我们的人也跟去看看情况。希望能找到1号卣的更多线索。”齐师傅推给我一杯茶。

    “一次去这么多人?小学生春游吗?”我没接他的茶,冷脸说现在我们这案子正缺警力,底下县局都快被抽空了。师傅您下次派他们出差了,最起码先跟我说一声吧?

    抽调去过专案的同志们都知道,一个专案的侦办时间根据具体案情与上级重视程度而定,少则半月,多则数年。专案组内部的分工也像蜂群一样明确,像我只需坐在蜂后的位置上,招待上面派来的专案指导同志,兵合一处,统筹全局即可。但我们西海市实在太缺人手,连我只能顺路去监狱问人。

    “嗳,好徒弟别生气。你看,咱市局专案去了一男一女外加个新警,过去轮班问人也方便,咱总不能喧宾夺主,还麻烦当地的公安兄弟们成天陪着吧。”齐师傅还是乐呵呵的。

    我懒得理他,坐回自己位置上。但鼻子里立刻钻进一股强烈的鱼腥味。我下意识看向窗外的蓝海:“哪来的一股腥味......海风能吹这么远?”

    “这是陶瓷的腥味啊。”齐师傅笑道。

    “胡扯。陶瓷又不是鱼,哪来的腥味?”

    “徒弟你前阵子出差,错过了最近的热闹。技侦网侦的兄弟们追到拍卖会的IP了,就在一艘豪华游轮上,还让我跟船看看。但船上那些人估计看我长得太正派了惹不起,嘿嘿,他们居然把一大堆陶瓷往海里一扔就跑了。我一琢磨,这些瓶瓶罐罐的别再让附近渔民捞走了,也没再追,去叫消防把海里文物一件件捞上来。今早才忙完。瞧瞧,这地上全是我的战利品。”齐师傅自豪地朝满地的陶瓷努努嘴。

    我低头一看,发现不少瓷器还缠着海草泥沙。心想,难怪满屋都是臭鱼烂虾味儿。

    “师傅,我怎么不知道您这么有能耐呢?那些犯罪分子见了您,就把千辛万苦盗来的宝贝吓得全丢进海里?你该不会是他们的幕后BOSS吧?”我瞥一眼齐师傅。

    “别抬举我,这些宝贝可都是孝敬咱们大家的。”

    “孝敬?”

    “你之前没见过吗?有些盗墓贼会故意在盗洞附近遗留一些文物,作为小恩小惠收买咱们警察。算是好处费,也是封口费。”齐师傅终于放下那只玉碗,啧啧称奇,“哎呀,这可是明代的葵花纹青玉碗呢,说扔就扔了......他们手里肯定还藏着不少好东西,咱们国家可就有重大损失喽。看来这案子非办不可了。”

    “办,当然得办。”我把掌握的信息一股脑告诉他,“我找到了当年上交1号青铜卣那人。那人辨认说1号卣、2号卣都是真品,只是它们外形相似,容易混淆。或许是一对。”

    “它俩是一对儿?真邪门儿了。”齐师傅若有所思,“1号当年在中越边境高山被截获,2号却时隔多年从西沙海底打捞出水,被秘密拍卖——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跨度都太大了。”

    更令我们费解的是,从土里盗掘一件保存完好的青铜器,倒还有可能;但从海底那种高盐高腐蚀环境里,怎么会盗捞出一件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再说了,那时候古人连陆地上的陵墓还没修葺明白,更不可能潜进海底两万里去瞎立什么老坟头。

    “其他人今晚之前就能赶回来,你安心使唤他们吧。我先去换潜水服了。”齐师傅起身往外走。

    “你要下墓?”我坐着没动。

    “怎么,小崽子终于良心发现了,知道心疼你师傅的老胳膊老腿了?”齐师傅回头笑道。

    那倒不是。我们文物侦查警极少亲自下墓。一是太危险;二是文物法里针对公职人员也有严格规定,如果失职造成珍贵文物损毁,警察也得承担一定责任。

    当然,我也有一点点担心他。他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估计只在北戴河里扑腾过几圈,哪里见识过我们西海的深水?

    “师傅,下海比下土更危险。我现场看看,你就待在上面负责联系协调,必要时我会向你汇报。”我起身,拦在门前。

    但齐师傅笑着摆摆手:“你现在金贵着呢,这马前卒还是由我来做吧。放心,师傅我也不是第一次下海了,我有分寸——你瞧瞧,这是上面给我的批示。”

    他趁我分神看领导签批单的时候,顺手掐了一下我的左腋窝。那是我最敏感的皮肤之一。我忍不住触电般颤一下,给他让路。

    “师傅,明天上面派来的指导同志们就要抵达西海市了。如果你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那些古董你都负不了责。”我尽量让语气显得严肃些,实际上我心里恨不得把他拉回来。

    “那海底的墓葬具体结构和规模,只靠考古队发的那两三张照片倒也能看个大概。但你再跟我说说,那墓葬具体有什么特点?现场又留下什么痕迹?老话说得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儿你得亲自来。”他仿佛一眼看透我的内心,笑了笑,“你要是真担心我,不如跟我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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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盗墓:国宝专案组最新章节第一卷 第9章 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