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勤闻言,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金小菊一把拖着云勤的双手哭泣道:“他老糊涂了,你也跟着他瞎胡闹吗?这个家还要不要完整啊?”云勤决绝地说:“妈,不是我不想要这个家,我是留不住呀,你别拖住我,我就算讨饭也不会再回头的。”
金小菊死死拖住云勤的双手不放悲恸起来:“你们就是这样闹来闹去的折磨我吗?你爸就是把话说重了一点,你也不能这样去计较呀!”
云勤坚决要走,这次,金小菊怎么也拦不住。许志国走过来,把妻子的双手硬生生地一把掰开,对许云勤继续怒吼道:“滚。”
吴兰兰这次没有机会送云勤去车站。云勤走后大半天,才从方彩荷口中知道他们父子大吵大闹的整个过程。她内心很是替云勤不安的,怕云勤一时想不开去做傻事。云勤与父亲的争吵都是她方家惹下的祸孽。如果没有方家这么多的事情牵扯到他,云勤也许日子早已过得有滋有味的了。可现在,方家的事已经不光在毁灭着自己,同样也在毁灭着许家。吴兰兰目前也无能为力为许家去做任何事情,她自己生活也是过得相当艰辛的。虽然她很渴望许家父子能够和睦相处,但愿望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起不到任何实际的作用。
云勤坐上南去的班车,无心欣赏窗外的美丽景色,内心酸楚极了。自己与父亲之间夹杂着可怜兮兮的母亲、弟弟和妹妹自不必说。他们虽然都已经不小了,但自己是长子,本应该为家庭分忧出更多的力了。可是,他对于许家这么多年来又干了些什么?云涛本与我关系也还不错,但自己一次次的行为令云涛越来越反感,渐渐地,云涛就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去了。
父亲那衰老面庞,花白的头发,恼怒而失去理智的神情都一一在云勤脑子里晃来荡去,令他悲哀忧思;接下来就是母亲弱小的身体,皱纹满面的脸和黝黑的肤色所留下来的苦难岁月的印记。云勤擦着大把大把流下来的泪水,心潮彭拜起伏难以自己。
外面和风拂柳,水天一色。那金黄色的柳叶像小刀鱼片似的正随风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很是悠闲自由,它们难道就没有烦恼了吗?有些树条开始光秃秃的落完了,细枝垂挂下来柔软纤细如线,千丝万缕;远处的山梁上金黄色的枫林树叶与翠绿色的竹山翠竹叶片相映成辉。几朵白里透红的云彩不紧不慢地绕着山顶的树冠移步飘逸。
车窗外的田野里,散落着几处正在收割晚稻的农民,看不清他们的脸,穿着朴素的单调的衣服,忙碌的身影在金黄色晚稻田海洋里流动忙碌,他们一如无家可归的色彩斑斓的鱼,机械的动作显得滑稽可笑。车厢里一定没有一个人会像云勤那样心事重重的样子。
车厢里随处飘来旅客的说笑声,有人指着车窗外的世界议论着什么。他们轻松的话语分明显示出大好心情与许云勤满脸愁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不也是车厢的那些鱼吗?只是他们无法像车外世界的‘鱼’那么自由自在。他们被一种用铁皮和玻璃组成的移动的大‘鱼缸’襟固在‘鱼’腹之中。因此,他们虽然亢奋而骚动却也无可奈何地在狭小的‘柜子’里磨磨嘴皮子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而已。云勤真的很累很疲惫,他不需要别人的那种情绪来刺激大脑,他只需要安静和休息就行。瞌睡像一只讨厌的臭虫一样缠着他的眼皮,云勤是没办法把它驱赶走的。
许志国此刻的怒火已经“烧”到了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地步。他在家里找出纸笔,毛笔饱蘸着墨水,龙舞蛇游似的就飒飒飒把一份告示写了出来。
许志国也顾不上细思默想,他将写好的《告示》张贴在‘聊天阁’戏台柱子上面,村民都不知道许志国《告示》上写了些什么内容,全都围上来围观。一看是一份父子断绝关系的通告。
晚上,已很久没有过来串门的许云鹤气冲冲地走进了许家,小菊忙着给他让座。许云鹤气愤地大声说:“嫂子,我就不坐了,你们许家出了这么大的花边新闻,我是恭喜道贺来了。”一边说,一边把这份《告示》重重地拍在许志国的桌子上面。
许志国轻声说:“云鹤,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什么时候同意你把它撕下来啦?”
“我大白天都没脸敢上去撕它,只能趁夜深人静像做贼一样撕下来。志国,你家里事最大也不能把它到处张扬到外面大庭广众面前去,尤其是你和你自己儿子的私人恩怨,父子弄得这样灰头土脸干嘛?”
“云鹤,你听我说,你是没碰到过像我家这样子的倒霉蛋事,你说话自然是轻轻巧巧的,如果换作你,也许会干出比我更加出格的事情来也不一定呢?”
“志国啊,我到现在都没有真正了解你的性格。你太令我失望了,你不承认自己有过错还如此振振有词是我所没有预料到的,好吧,你好自为之吧。”
小菊拦不住云鹤,眼睁睁看着云鹤气哼哼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可怎么办?志国,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咱们嘴上说得最恶毒一点都不为过,也只不过是凭一时之气,过去也就气消了,现在,你把咱家的丑事全都张扬出去了,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志国,你把告示都张贴出来了,你难道就不怕村里人笑话你一辈子?”
“我还在乎别人笑话吗?我许志国都吃到六十多岁的人了,我还能怕人家笑话我?要笑话也是笑那个畜生,这与我无关。”
“志国,你是不是犯老年痴呆症了,说出的话这么荒唐不经,你太令人悲观失望了。”
“你们别想联合起来整治我,现在不是过去了,我谁也不怕的。”
“谁整治你了,你自己怎么会一点都认识不到错误了呢?”
“错误,我是非观念分得清楚得很,你们老是对我指责和讽刺,我就同你们分家来过。”
“志国,你真的不可理喻,你让我们很难过。”
“你难过个屁,我才是被你们害得最惨的人。”
吴兰兰现在左右为难一时不好意思到许家来劝说,她也听说了许志国写了份《告示》张贴在戏台‘聊天阁’的台柱子上,她也不敢去看这个《告示》。很多看过《告示》的人都能够有声有色地背出几条几款出来,并以此为议题在村子的各个角落里生根发芽议论纷纷。
许云勤一切的麻烦都与她方家有着直接的关系,但吴兰兰无能为力把这些麻烦消除掉。她只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希望这场风波能早点烟消云散。
金小菊对于许志国的出格表演伤透了心,但她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消磨由此造成的影响,只有听天由命。
方彩荷从方秋祥家里过来,对邻居们说:“秋祥是熬不过年底的了,范蓉娟看来也不是个好人,也许她已经找到另外的男人了。”
鲍玉梅正好也在院子里,听了,就接过话说:“小姑子,看你说的什么话呀,秋祥家的事,是好是坏都不能早下定论去。你在这院子里说一下也没什么,但在外面,尽量别说这样的话。”
方彩荷不满鲍玉梅批评自己,就说:“嫂子,你从来不去秋祥家,不知道他家里的具体情况,我每天去一趟,比你了解得多许多。”
鲍玉梅听了也回敬说:“那也是的,现在秋祥家,秋祥一走,他老婆孩子确实是个难题,就算蓉娟要走,我们也不好意思拦着她,蓉娟毕竟还这么年轻。”
方彩玉也接着说话了:“她要走,随便她一个人去,但必须把方秋祥的宝贝骨肉该留下来,这是我们方氏的底线。”金小菊因为自己心里不痛快,自然也就懒得与大家讨论起这些问题。
大家从方秋祥又说到方运庆,再说到吴兰兰。正聊得欢,樟树婆走过来说:“你们议论够了没有,说得差不多就行了,一定要挖别人家的伤疤,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樟树婆的话有理有据,大家都不想去辩驳她,就一个一个慢慢散去。樟树婆走进金小菊的家,对小菊说:“志国确实做了件很傻很搞笑的事,不过你也别不理他,我就感到志国心里也是够苦的,养儿不容易,更何况是自己的长子在背叛自己。”
金小菊听了就又抹起眼泪说:“太婆,您不知道我心里也难受,他就是太自私。”
“好了,我不能多说些什么了,看你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我还能说你什么?”
许志国再怎么装聋作哑,他的那张‘伟大发明’的告示还是让他在村子里红火了起来,并且有进一步向外村扩展的趋势。
有几个外村来走亲戚的人就都已知道尚胡村有个老头子贴出一份令人哭笑不得的《告示》,《告示》宣布与自己的长子断绝父子关系。这在尚胡村的历史上甚至整乡镇历史以来都未曾出现过,真所谓是上无古人后无来者?
方秋祥果然如方彩荷所预料的那样,离新年仅仅还不到五天时间就撒手人寰。方家已经没有了男丁来执掌大事,那么四合大院里的邻居就算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方秋祥的遗体就停放在四合大院的中堂里面。范蓉娟在方秋祥没有断气之前一星期就丢下儿子去娘家不肯回来了。现在守孝的只有方秋祥的二个姐姐四个姐夫吴兰兰以及一大群姐姐的孩子。
邻居过来吊唁后就都各自回家去了,留下来长时间守灵的不多,其他亲戚也不能长时间守在灵堂之上。许志国和金小菊现在也仅仅只以邻居的身份出现了几次,对于之前的亲戚上的事早已闭口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