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鹤望着浥轻尘此时坦荡清澈的眸子,既惊诧她的转变,又暗自惭愧。自己一介男儿,倘不如一个女子洒脱。
登时觉得羞愧不已,朝浥轻尘拱手一拜。
浥轻尘惊的跳起,托住他,道:“你这是做甚?”
“之前种种是素鹤对不住姑娘,还请姑娘万勿介怀。”
“我当什么事?”浥轻尘愣了愣,随后噗嗤乐了,双颊隐隐可见红云蒸腾。虽然还是有些不自然,但清亮的眸子盛满释然,莞尔道:“此事原也怪我,不怪你。
如果……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如此为难。”
顿了片刻,笑道:“往后你要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便好。只待你有空闲时,还能记得有我这么个朋友就成。”
素鹤听了她这话,更是羞愧的无处躲藏,恨不得扒个缝儿跳下去。
却也更心疼这姑娘的通透,自己何其有幸能遇上她,得她如此付出。无奈现实逼的他,只能将她的好埋藏心底。
叹道:“浥姑娘这话,实在是折煞我。”
浥轻尘听他如此说,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她怕说的多了,自己好不容易攒起决心溃不成军。
如果天要注定不能在一起,那就让他们维持这样好了,这般她也甘之若饴。
遂将手背在身后,道:“好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如此相信云大哥。
我记得,云大哥可是……”嗯,不怎么待见你。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都是星星,满眼的打趣和戏谑。也晃的素鹤移不开双眼,不觉微微有些痴。
倏然,素鹤把险些失控的思绪拽回。请浥轻尘坐下,才慢慢道来:“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如甘若醴。
云兄虽常与我相左,然何尝不是他的真性情,待素鹤一片赤诚。
他是剖肝沥胆相待之人,若不能为信?那我,还能信谁?”
浥轻尘点头,半点不提自己在巷子的事,只道:“前辈怎么去酒坊了,他的酒不是还没喝完吗?”
“听寂人说,此酒对他之伤大有裨益。前辈听了很是激动,遂邀两人同去买酒。”
“是吗?”浥轻尘有些意外,道:“想不到王孙酒还有此功效,当真是酒不可貌相。
可是,我怎么觉得前辈是对寂人昨夜喝酒躲过迷.药很感兴趣?”
素鹤看了她一眼,浅笑道:“或许。”紧接着问到:“浥姑娘用早点了吗?”
浥轻尘抿口水,道:“未曾,我不重口腹之欲,不过你若是请我,我是要尝尝的。”
“好。”
“真请啊?”
“嗯。”
素鹤微微点头,随后先出了房门。浥轻尘愣愣的看着他背影,倏而由忧转喜。
快步随素鹤下楼,小二哥儿很是殷勤。浑然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也不晓得自己险险从鬼门关踏回来。
扯下汗巾子把桌子再抹一遍,然后将汗巾子搭在肩上,替两人斟茶道:“两位早上想吃点什么?咱们这里的早点虽不是数一数二,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酸的,辣的,甜的,苦的咸的,基本都有。”
浥轻尘听着有趣,道:“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吃的?”
虽然不怎么看中这些,但听小二说的兴起,还是觉得好玩,忍不住玩心大起。
小二哥儿的实诚和掌柜的完全有的一拼,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得看姑娘您喜欢吃什么口的,我说辣的好吃,您不吃,那……那我不是白说了吗?”
这下浥轻尘忍不住了,忙别过头强忍下笑意,尽量保持自然道:“我不吃辣,爱甜的,清淡的均可。”
“那好吃可多了,不过早点咱们不宜吃太膩。
你听我说呀,有……”
素鹤端着茶,默默喝着,也不打断。看着眼前的浥轻尘,他觉得这是头一次见她如此快乐。
笑得真诚坦然,没有丝毫额拘谨
浥轻尘到最后其实点也不多,来了两笼点心,两碟小菜,再配了两碗清粥。
席间说说笑笑,气氛融融。
似乎坦白过后,彼此又回到了从前。但又有些许不同,好像更进一步了。
不管样,对浥轻尘来说是好的开始。只要他不在躲着自己,他要做什么她都可以无条件支持。
即便,他与别的女子在一起。
她相信素鹤的为人,也相信他那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不能告诉自己。
素鹤亦感激浥轻尘的理解,心中愈发钦佩。
吃到一半,浥轻尘问:“你今天,还要去九曜楼吗?”
“暂且不去。”
“为何?”我瞧你昨天对人家姑娘可是念念不舍,居然舍得?
素鹤被看的有几分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她叫忘忧,是九曜楼的头牌。
不过,她和我一位死去的故人很像。所以昨日,才会如此失态。”
“哦~”浥轻尘点头,道:“她是你的亲人?”还是,嗯?
素鹤见她这眼神,便知道她想歪了,忙解释道:“并不是,舍弟当初便是亡在她手上,何来亲人一说。”
浥轻尘握筷子的手倏然一紧,旋即又放开,道:“抱歉。”
“没关系。”
“所以你好奇她们为什么长得一样,对吗?”
“不错。”
“那她当初,怎么死的?”
“系我所杀。”
对此他倒不隐瞒,说的很是坦然。然浥轻尘的筷子什么时候掉了都不自知,还是等他提醒了才反应过来。
“浥姑娘?”
“没,没什么。”浥轻尘敛下心慌,将筷子捡起放好,道:“她为什么要杀害舍弟?”
素鹤重新取了双筷子递给她,道:“说来也是一段往事,彼时她要杀之人并非舍弟,而是另有其人。
我欲救之,舍弟救我,遂为其所害。”
浥轻尘接过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勺子上,缓缓送入唇齿之间,道:“照你所说,她也不是有意为之,你却要了她性命,会不会太过?”
“唉,事情非是三言两语能说清。实在是……”她至死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虽然事情过去已有段日子,但当初的是是非非仍然历历在目。
……
这厢两人谈起忘忧,而忘忧也在天亮前回到九曜楼。
将身上的黑衣除下,重新钻入罗帐。
林卯醒来时,美人仍被他禁锢在强而有力的臂膀下,登时脸上勾起一抹男人的满足。
随后从美人身上翻下,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衣服一件件套好,随后在铜镜前把头发整理干净,为了整齐,还取了忘忧的头油一用。
整个人精神焕发的走出九曜楼,羡煞无数男人。
同时宿在楼里的宾客,恨不得从忘忧房里走出来的是自己。
如果说昨天素鹤让他们羡慕,那也就只想一想。这个,才是让他们实实在在馋的。
九曜楼什么样的美人都有,但都不及短短时日崛起的忘忧来的让人魂牵梦萦,这是个男人看了放不下,女人看了也动心的女人。
论容貌,忘忧绝对不是最出色的。
论才情,比之优秀也是一把有余。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特色美人,很快在九曜楼内崛起,成为楼中的头牌,艳名盖王城。
无数男人抱着大把金银珠宝,就为了看美人一眼,哪怕生气不屑的也好。
每一个尝过忘忧的男人,就都像着了魔一样放不下。哪怕被忘忧赶去别的姐妹房里,那也是手握牡丹心想芙蓉。
是故,当林卯自忘忧房里宿了整夜而出,这些人的疯狂可想而知。
忘忧在林卯走后,才唤来杏儿,让她为自己备香汤沐浴。
今日的水温略微有点高,熏的屋内氤氤氲氲。
她不喜欢沐浴时被人看,所以早早把杏儿打发在门外守着。
脑海中回想此次见到魔子的画面,登时眼前似乎有些迷离……
从出了九曜楼没多远,她便察觉身后有人跟踪。
于是在走到荒郊时,她驱使黑虫四散分开走,把跟在后面的人都甩开。
在确定身后没有尾巴后,绕了几圈才进到百妙峰内,路经山脚下纷争为不敢注目。
只悄然恢复人身,低头跟着奉命等候的青蚨,到水榭见魔子。
犹记得水榭内,魔子这回没有煮茶,满屋的空气少了往日的茶香余韵。
卧在软榻上的人道:“人到了?”
“是。”
“如何?他上钩了?”
“溪芫不敢肯定。”
“那你递信求见,所谓何来?”照红妆倏然张开眸子。
“溪芫虽不敢肯定,但亦有七分把握。”
“哦?”
“姐姐所授,溪芫皆以大成。使用时虽不如姐姐得心应手,却自认小有心得。
只待假以时日,必然不负姐姐所望。”
“听你之意,他对你这张脸有反应?”
“是,妹妹当日见他同浥轻尘自秋心阁而出,遂故意制造混乱与其意外相逢。
溪芫清楚记得他眼中的震撼,为这张脸他更是舍下浥轻尘而不顾。所以,溪芫有信心。”
“很好。”
“谢姐姐,溪芫想再和姐姐讨个恩典。”
“什么恩典?”
“林卯的命。”
乍闻林卯二字,照红妆有些许惊诧,道:“他找到你了?”
“是,所以才敢斗胆向姐姐讨个恩典。此人的命,让溪芫来解决。”
“好。”
未几,杏儿打断了她的沉思。
倚门口道:“小姐,你泡了很久了,需要奴婢去打点热水来吗?”
“不用。”
“哦……”
然思绪被打断,她终是也泡不下去。起身随意着一件外袍,便坐在铜镜打理青丝。
揪着发尾一点点的往下梳,看上去乌黑动人。扯一根,立即化作密密麻麻数十只小黑虫,在她白嫩掌心游移,很快似乎嗅到了香甜。
在她掌心拱了拱,随后扎进血肉之中,肉眼可见胳膊上鼓一个个小包,然后快速的移动,一路向上攀爬至锁骨,再至脖颈,再到脸上,最后没入头皮,重新长成一根发丝。
因为林卯,她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想死不能自主的怪物。
这是老天对她害死女儿的报应,她不怪。但林卯,他骗了她,负了她……
她要他……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