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月看罢,懒洋洋的夹着信纸对道:“本宫道是什么紧要事,值得尔等这般要死要活。
别说本宫之前不清楚缘由,便是现在知晓。本宫的答案不会变,你们可以选择现在死,也可以留着性命等一等。
诸位,意下如何?”
众臣顿时敢怒不敢言,倒底还是惜命,遂悄摸摸回到队列,捏着鼻子,两耳紧闭。
“菰家主?你若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本宫。那尸体,本宫还是要送交抚灵阁,你可想好了?”
菰晚风怔了怔,哑然失笑道:“月殿下此言,臣甚是不解。
几句肺腑之言,怎就成了说服?
要怎么安排,一切不都是殿下说的算。”
他这话也算给弦歌月挖坑,但弦歌月连百里流年都能对上,岂会怵他?
把信甩给杨允,揉着手腕道:“家主此话,本爱宫爱听。”
顿了顿,又慢条斯理的道:“老不死的一时半刻处理不了这些破事,老大估摸着现在分身乏术,老、二,老三学聪明了,打算做了乱世闲人。
放眼王宫,除了本宫,还真没有谁能做得了主。”
百里流年不行,你菰晚风同样休想。
菰晚风吃了个不大不小的暗亏,那是面和心不和。只待回去,再找机会收拾。一个黄毛小子,还想翻出五指山不成?
思及此,拱手作礼道:“殿下若是心意已决,臣自当遵从。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倘若陈留再次失利?殿下,可得有心理准备。”
原以为除掉一个少真无一,不管是百里素鹤还是弦不樾皆等同断了一臂。不曾想,还有个弦歌月尚能撑起。
那他要借此对付素鹤再连消带打削弱王宫,看来还需要仔细筹谋。
又道:“敢问殿下,文宰的后事当如何安排?”
这个时候,弦歌月才打眼将注意力落在箕鴀头上,凝视道:“报上名来。”
箕鴀登时面红耳赤,弦歌月这是明晃晃的羞辱他。来此少说半个时辰已过,之前已经表明过身份及来意。
还能如此问,说明对方压根没拿自己回事儿。
可是他也晓得什么叫做胳膊拧不过大腿,什么叫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一个五体投地不足以表达他的诚心,更膝行至台阶下,叩首道:“小的箕鴀,蒙表哥厚爱现舔居家主之位。”
“哦……嚯……”弦歌月故作恍然大惊,但没有半点叫他起来的意思,道:“那个……箕鴀,找本宫何事啊?”
说这话时,不忘把身微微俯下。
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犹豫半晌,还是惴惴不安地道:“表哥骤然离世,本不该叨扰殿下……”
“既知不该叨扰,那你还来干嘛?戏耍本宫?”
“不……不……不是……”
“那就退了吧。”弦歌月眸光收回,将身缩回王座。
二话不说,就给下了逐客令。
闻言,箕鴀与族老们俱是呆愣当场。这和他们计划的不符啊,怎能如此对待他们?
有族老忍不了这口气,不顾阻拦上前道:”四殿下,我少真族为主上乃至欲海天尽心尽力。
而今人去了,不提嘉奖。一番情义总是有的,要一道御旨操持丧仪亦不为过。
怎地到了殿下这里推三阻四,处处埋汰人?”
箕鴀回过神,忙伸手把那人拽回自己跟前,咬牙压低声吼到:“你不要命了?你不想活,你也问问我们想不想跟你一块死啊?”
老子挖你家祖坟啦?这要命关口你捣什么乱?
那族老刚要开口辩解,就给弦歌月打断,道:“本宫该夸你勇气可嘉,还是赏你们点什么好?”
要说箕鴀别的可能差强人意,但活命的本能上,他之本性尤其出色。
一把将族老拽倒,并捂住其嘴,讨好道:“不敢当,殿下若有心不如赏我等一道旨意。好让在下回去替表哥操持后事,我等必将感恩不尽。”
族老本想挣脱,听到他把拉回正题后,也就不闹了,任其死力捂住自己。
弦歌月微微点头,猛的抬眸,睡眼惺忪道:“嗯嗯,哦……这个,你们找错人了。”
“……”他娘的,箕鴀觉得脸上的假笑快要挂不住了。姓弦的摆明了就是在耍他们,还谈个鬼。
气归气,冷静过后还是心平气和道:“殿下说笑,如今您权摄主上之责。您要做不了主,那还有谁?”
怕自己说的话不够说服,转而拉上菰晚风道:“菰家主,您说句公道话。”
菰晚风眼帘顿做低垂,掩去丝丝不快。正当大臣们以为他这回也会选择袖手旁观时,他却开口了,道:“是啊,文宰究竟人品高雅又兼百姓之间颇受敬重。殿下不若应允了,也免叫世人因此寒心。”
众大人登时目瞪口呆,都知道箕鴀人品低劣,大伙儿皆不屑瞧之,而今他菰晚风却处处高看一眼。
看样子,是瞧不上众人人微言轻,没有少真族的家世。
弦歌月表示自己很为难,道:“你们晓得老不死和文宰素来交情深厚,事关他之后事,自是得等老不死醒来亲自来做主。
本宫要是答应你们,老不死可能就真活不过今晚。”
“你们这是要本宫弑父?还是夺位?”
“殿下严重了。”菰晚风不咸不淡,推了回去。
轮到箕鴀他们,可就没那么好说。
只能放了族老,忙不跌磕头解释。开玩笑,逼其弑父夺位,这罪名谁担得起?
族老们现在大抵晓得弦歌月是个什么主儿,菰晚风的面子都不买,满殿臣官说杀便杀。可见想从前拿捏弦不樾法子已然行不通,确切说动哪种心思最后的结果是相同的。
然如此放弃,回府必遭吴患子等人落井下石。苏十方临行前亦千叮咛万嘱咐,事情办砸了回去难以收拾。
可若不放弃,弦歌月的立场已然挑的分明。强要结果,不排除其做出过激行为。倒不是实力问题,而是如果同弦歌月交恶。
则等同于将少真府的势力拱手让出去,便宜外人的事自然不能做。
所以,衡量再三,族老们还是妥协了。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然想做点文章不是不行。如此几番作礼赔罪,事情便这么草草揭过。
得了允许后,一刻不停的退离宝德殿。
大臣们眼看着少真府失利,情知自己等人再纠缠下场难料,便也找了个借口匆匆逃离。
没错,是逃,不是走。
没个三下五除二,偌大的宝德殿显得空空寂寂。
弦歌月看着依旧伫立殿前的人,道:“此回,还真得谢过菰家主。
没有你的株连九世,怕是没那么好收场。”
菰晚风宠辱不惊的笑了,道:“那也得殿下配合的好,否则臣纵有妙计亦无施为之地。”
闻言,弦歌月微微抬眸,看了其许久才换了个姿势半靠在王座内,说是靠不说躺更贴切。
道:“菰家主向来耳聪目明,此番也定然分外清楚。
不如说出来听听,让本宫见识一二。”
“殿下此言,臣惶恐。
倘若有疑,殿下大可命人去查,查证属实,臣当甘愿领罪。”
“漂亮。”
菰晚风话音刚落,弦歌月拍手啪啪鼓掌。寂静的大殿显得格外清脆,讽刺。
使得巡逻小队,看的是又紧张又激动。
都说月殿下难缠,是个刺儿头。
但不得不说,今儿这事换他们主子来。未必能轻易脱身,更何况几乎是压着所有人打。
把他们哥儿几个看的热血激昂外加喉干舌燥,没办法,太他娘的解气了。
“谬赞。”菰晚风怎会不知弦歌月的意思,但让他给个毛头小子服软,那也先掂量够不够格?
瞥了眼地上的尸体,道:“臣还有事,请。”
“家主不带一俱回去研究?以家主身边之能人,兴许有所获亦未可知。”
菰晚风原本打算走,但听到他这番挑衅瞬间顿住步伐。心下勾起一抹冷笑,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自来闯。
既然求死,那自己少不得成全。
侧眸回首,卷起一具尸体便绝尘而去。
等他一走,巡逻小队挤上前道:“四殿下,这会不会……”不妥。
可惜,他们的话还没说完,便叫弦歌月一道眼神给了回去。顿时捏着鼻子,当自己啥都没说。
乖乖,果然四殿下还是那个四殿下。怎么变,也变不出花儿。
弦歌月懒得言语,打了个眼色给杨允。
杨允立即会意,示意巡逻小队依照先前吩咐把尸体送往抚灵阁。
几人点头应允,背上尸体离开。在他们意愿,自是倾向陈留。毕竟合作多年,这人好不好坏不坏他们能没几分数。
且自家主子,一向敬重。
遂没再耽搁,焦急忙慌走了。
杨允见人都散尽了,这才近前道:“殿下何故便宜他?尸体落在他手中,与百里公子而言是祸非福。”
弦歌月意兴阑珊的斜了他一眼,摸着王座道:“文宰的死,他和箕鴀必然都脱不了干系。
两人说是巧遇,意外得知死讯。
本宫尚且知晓不久,他二人怎么出门挑着一处走?诚如你所担忧,你都明白的道理他会不懂?”
“这……”杨允沉默了,那菰晚风的目的是?
“素鹤的事,闹的如此动静。不消多讲,邪人和魔界功不可没,换句话讲对方不是潜入便是早有细作埋伏以久,只待事发。
菰晚风此人从来不如他表现的寡欲,他要的……是这个。”
说罢,拍了拍王座。
对方虽则剑指素鹤,然意在王城乃至整个欲海天。
然他们稍有不慎,即是万丈深渊。
杨允闻言,霎时眸子紧缩。
“百里流年此回没有动静,又当如何看待?”
“他啊?”弦歌月噙着一抹凉薄,不答反问:“想不想试一下?”
“臣惶恐。”杨允抬眸微怔,随即跪下。
弦歌月讨了个无趣,起身伸了个懒腰。神秘兮兮凑到杨允耳畔,道:“那是个好地方,你可要看仔细。
不然老不死的还没醒,他的位置先没了。”
说罢,竟是扬长而去。
空余下杨允跪伏在地上,眼神一变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