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盏宫灯灭了。
眼前的一幕幕,如飞灰般退场。
抬手抚摸着铜制的面具,眼神倏然痴冷至极。
随即,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是在八风岛。
岛主此人其实身量不是很高,但看的出是个极其精明且具野心的人。即便隔了一重屏风,都不能忽视。
这次谋面,同样是狮子会毒狼。
他靠在王座支着下巴,笑里藏杀:「蕲蛇,莫非你以为本岛主不敢杀你不成?八风岛几时成了你的后花园,要来则来,要去便去?」
还是你觉得,咱们之间尚有旧情?
界主听着许久不曾有人提起的名字,低低的笑了,半垂的眼帘恰到好处的遮盖了精光。
道:「承岛主挂念,不想还记得区区贱名。」
「你说,如果蕲蛇尚在人世这消息传出去会如何?」
闻言,界主负手缓缓抬眸。
道:「吾诚意而来,岛主如果不想霸业大成,大可将消息散播出去。
只是时光已久,能不能让岛主满意,那就要看天……给不给机会。」
「哈哈哈,事到如今不思如何抵罪却还想威胁孤,蕲蛇,你是不是觉得八风岛要出世非你不可?」
「当然。」
「你……」
「没有吾,八风岛永远只能躲在海外孤岛夹缝中求生存。没有吾,尔等只配为蝼蚁,不配为人。
看到欲海天那一片沃土与灵气?
没有吾在暗中推波助澜,谋划至今,岂有今之时机?
一步之差,唾手可得。
敢问岛主,贵岛不想要?」
岛主怒极,双拳攥的死紧。
耳听他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句句剜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但他笑了,不但没有因怒失态,反而愈发态度谦卑有礼。
徐徐松开拳头,道:「确实如此,有蕲蛇你的帮助,八风岛占据欲海天少走了千年万载的弯路。
细论起来,如何能不要。」
倏的,他话锋陡转:「然,你是你,你女儿是你女儿,孤当你真心替八风岛效命,你女儿却藏毒与魂,致使我岛死伤惨重,几近消亡。
这笔账,要怎么算?」
说起这事,岛主就怒火难抑。
当初攻打欲海天,被各大门派及王城一起追杀,死伤究竟有限。
靠着一路烧伤抢掠,他们赚盆满钵满。也依托这一笔笔的积累,彼时迅速壮大。
凭一岛之力,几近覆灭欲海天。
曾经,他们占据大半疆土,所过之地皆是他们的铁骑。没有人力,那就同化。没有财力,那就掠夺。
没有实力,那就侵食、吞噬。
去吸收,去占有,然后化归己有。
实力,这不来了。
欲海天有句话,说的很好。
敌强我弱,反过来,只要他们去这么做变强了,那么敌人就弱了。
弱者,不配为人。
只有他们这种强者,才配拥有最好。
八风岛在封印封锁下,仍旧可以苦熬坚持。虽然艰难,但大体未伤根本。其元气还在,根基还在。
只待时机成熟,便可鱼龙入海。
可他倒好,一个女人送来,封印没打开,毒却肆虐全岛。
如果不是出手及时,这会儿只怕死伤殆尽。
现在来和他说这谈那,呵……这不扯淡吗?
界主拂袖,给自己化一张大椅,不紧不慢坐下,略整
衣衫,道:「此乃吾之疏忽,伤了贵岛子民,吾深感抱歉。
所以,不是很快帮贵岛连破数重封印?这等灵气灌入,足可弥补贵岛损失。若为此伤了和气,岛主不觉得可惜?」
「哈,蕲界主是在和孤开玩笑吗?
先不说解印人的问题,已开的两重封印和魔界有何关系?人是我等所擒,阵是我等所破,和你们好像八竿子打不着吧?」
难不成,这也要说成是你蕲蛇的功劳?
这话听来,不可谓不讽刺。
但界主还真就认了,没人奉茶,他便自备香茗,然后慢慢的吹凉,再小小的喝上一口。
低眉垂眼道:「不知百里素鹤和一枝春同时赶到,桺二爷能他二人手中带走谁?」
「你……」岛主眼珠一紧,登时变了态度,道:「这么说,人是你派的?」
要是自己没记错,挡住一枝春的好像不是一般人。
还是说,你蕲蛇何时有了里面的门路?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又不同了。
毕竟,八风岛在怎么打闹也是个仙。说到底,终究不是最顶层。
虽然神之境在里面遍地走,但如果能进到其中修炼,即便是仙也会有质的转变。
这性质,就……
界主没有直接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不急不躁的反应,让屏风后的人渐渐地有些坐不住。
八风岛是什么?那是早晚要将这片世界踩在脚下的人。而他,会是这些人的主,这些人的王。
如此,又怎能不分一杯羹?
但他深知,要想得到什么,首先就得装作不在乎。一开始表现的太在乎,就会让人牵着走。
那主动权,可就是别人的。
遂强耐住悸动,同样不紧不慢等了起来。
时间就那么一点一点从指缝溜走,嘀嗒嘀嗒的敲打人心。
界主也晓得要想取必先予,没有足够的好处对方怎会动心?没有足够的诱惑,猎物怎么肯咬钩。
泯了一口茶,道:「百里素鹤的身世,岛主应该也有所耳闻才是。」
「那又如何?」
他的身世再显赫,和你蕲蛇没关系。
「话不是这样讲,他和吾不相干。然有人和他有关系,而那人……吾恰好认识。」
闻言,岛主吃了一惊。
知道这厮背后不简单,想不到背后竟然是里面的。
霎时,想起了很久以前。
那时他们从先辈口中得知,海的那边结界之下,富饶、充足,随便摘下一片树叶,其灵气充足都能挤出汁儿。
喝下一滴,就能胜过百年苦修。
可是那边的人都很恶,不论男女老少皆看不上邪修,对邪修赶尽杀绝。不得已,先辈们逃到岛上才得以生存。
而那里不只有富饶的财富,充足的灵气,还有无数强大的功法,典籍等等。因为有这些,有些人可以去往更高的地方。
打那时起,他们就下定决心。
一定要将那片土地夺过来,让那些仙人通通跪伏,要让他们为奴为仆,要让他们牲畜不如。
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先对敌人有所了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怠,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儿。
于是他们乔装改变,用数百年,千年,去学习,去模仿,去走遍欲海天的角角落落。才知道,上天对他们有多不公平。
然后,他们遇到了一个自称蕲蛇的男人。说是可以帮助他们完成所想,达成所愿。
条件是,一切都要听其安排。
男人说,
像他们这样是无法成功。
要想成功就得给那些人演一出戏,而且是大戏。
后来,他们回到岛上,带着所学的能为交给岛上的子民,一段时间过去,发动了对王城的攻打。
那一次,他们大获成功。
长久安逸的正道仙人根本想不到朗朗乾坤,还会与凡人一般有战争。当他们杀的兴起时,这些人完全忘了要抵抗。
砍瓜切菜似的,任他们宰杀。
从此之后,大家尝到了甜头。
先辈们果然没有欺骗大家,这里的灵气真的浓郁到让所有人忘却烦恼,让他们迫切的想扎根。
因此,人,在他们眼里就在不是人。
一切只是可利用可食用的畜牲,只有他们才配是这片大地的主宰。
可正当他们一步步壮大壮强,男人却说时候到了,要他们败,要他们甘心被封再等待封印破除之时。
而他,则死在正道的围剿下。
可谁能想到那个其貌不扬,搅风搅雨的蕲蛇还活着。
不但活着,还成了魔界的界主。
他现在想这个整天带着面具的男人,当初用的是不是自己的脸。又或者说,那只是这人面具之下的其中一副。
不禁大笑,抬手摸了摸脸上有些扎手的小胡子,道:「蕲界主这是想说自己里面有人?
既有如此能为,你何不自己独享欲海天?都说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怎的,蕲界主艺高人胆大?
不惧孤,小小一岛。」
话音方落,心下冷然。
蕲蛇,你真觉得还是过去?
八风岛会甘心为你做嫁衣,替你当卒子?
说什么是帮助我等,怎知我等不是你魔界界主的开路先锋?让我等为你扫除所有障碍,然后你不费吹灰之力假死便可得到高位。
你之算盘,不可谓不妙。
然时至今日,还当孤无一些些长进?
今天来到这里,只怕你不是来说这些。什么里面有人,什么狗屁关系,你还不如直说来意。
再兜兜绕绕,就过了。
界主见心思被觑破,索性也就不饶弯子,睇着茶面道:「欲海天之大,非魔界可以独吞。
与其和宗门合作,吾更欣赏岛主。
同样将来要共处,为什么不选自己满意的。」
「哦?可是肺腑之言?」
「当然。
不是诚心诚意,吾怎会舍弃自己的女儿?须知能练毒入魂,亦是少有的奇才。吾若非谨守当年之约,以其魔后之位,更为王城诞下子嗣,想要独尊?
吾并非,不能至。」
「你要孤,怎么做?」
「王城不日便会攻破,吾要你暂时按兵不动。」
「理由。」
「就凭剩下的封印。」
「不可能。」
「好,且不论此次破封。
仅禅门与妖境,岛主便无法达成。」
「何以见得?」
「妖境如何,想来不需多言。
然禅门并不在欲海天,休门亦无解印人。」
「那人在何处?」
「西灵山。」
「西灵山?那是什么地方?」
界主悠悠的酌了一小口茶,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
「一个名不见经传,却有意思的小界。」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