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不樾”,要自爆了。
在他其实可以苟活的情况下,选择了最不可能选择的选择。
他是个偶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不死。
但他,没有那么做。
这大大出乎了菰晚风的掌控,而他虽是偶人,但到底是弦不樾花费天材地宝及无数心血才造就的偶人,其自爆产生的后果足可将灵婺园及附近宫殿楼阁,悉数夷为平地。
气浪所过,寸草不留。
菰晚风下虽达撤退之令,自己却驻留原地。
面对“弦不樾”的决绝,依旧谈笑自如,宛若春风。
道:“何苦呢?
交出其精气,说出王印,菰某可以担保你自由。
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
一边说着,一边调转目光。
极是平静,不乏“仁善”。
道:“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他们都是无辜之辈。
若你自戕,他们就得为你陪葬。
你忍心?”
这些,可都弦不樾留下。
你舍得?
众宫女侍卫受其强大的威压与烈焰无情炙烤,一时苦不堪言。
然即便如此,硬是没有一个求饶。
眼神透露出的坚毅,无不告诉“弦不樾”该怎么做。
这一刻,他明白了。
道:“怕了吗?”
侍卫是个实诚人,见他这么问,便实话实说。
道:“怕。”
又用力将他扶好抱紧,抿了抿嘴皮子。
叹道:“但是主上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众宫女侍卫闻言,纷纷点头。
他们是怕死,可……他们死路不孤。
“呵呵呵……”“弦不樾”仰天笑了,漆黑的夜空看不见光明,如同他的一生,本就不属于光明。
道:“你们当清楚,我不是你们要追随的人。”
哪知他们或悲或泣,却齐齐掷地有声。
道:“我等知晓。”
他们都是常年浸泡在宫里的人,时间久了,怎会分不出端倪。
扮的再像,终究是扮的。
可久了,他们也知道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如果结局不能生,那他们一起走。
“弦不樾”得了他们的话,回眸淡然觑着菰晚风。
“看到了吗?
不是我忍心,而是……”
他垂眸看看腰间的手,自嘲的哂然一笑。
“偶本无心,奈何有情。
所以,我只好请菰家主失望了。”
说罢,毅然决然的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也结束了……众人。
登时华光璀璨,气冲九霄,声震十方八地,整个灵婺园刹那化作灰烬。到死,他也没有说出王印在哪儿,更没有交出弦不樾精气。
这一口气,是弦不樾生死的关键。
可如今,线索断了。
菰晚风不动如山的伫立着,任凭风刀气剑从周身穿过。这些,不足以动他。但“弦不樾”的死,致使他前功尽弃。
他也是揣思良久,才想通里面的关键。可“弦不樾”一死,一切又回到起点。找不到那口气,便无法彻底斩断弦不樾生机。
弦不樾一日不死,自己便一日坐不得安稳。
倏的,他低头转眸。
自风暴火海中,踏出。
那一瞬,杀机凛凛。
一灯残见他归来,心中的大石顷刻落地。
道:“家主,现在怎么办?”
“弦不樾”宁死不松口,事情要查要找只能另寻他法。
另外,方才动静太大。
恐不时,各方就有动作。
玉面判官信步迎上,玉笔在他指间幽幽转动,凉薄眸子淡淡的掠过几人。
道:“依属下愚见,咱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这个……”
左右已无退路,不如就此成就霸业。
不然届时各方发难,我等无从解释。不拘此人是真是假,他目下披着天主的皮囊无疑。如果不先下手为强,保不齐便是我等后遭殃。
试问,有谁不想趁此机会分上一杯羹?
难不成我等辛苦一遭,就为别人做嫁衣?
“这……”
一灯残虽然心里有数,但见他大刺刺说出来,还是不免吃了一惊。
转眸道:“家主?”
菰晚风低敛微抬,不见喜怒亦不见波澜。
视线穿过玉面判官,落在猡老三甘老五身上。
道:“怎么只有你们?”
其他人呢?
“家主容禀。”
猡老三作礼,遂将事情一一道来。
“如此说,槐尹杀了碎玉人?”
“是。”
“杀了?”
”家主?”
猡老三狐疑,然菰晚风不语。
低头沉思,几度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一个“弦天主樾”不在意料之内,一个槐尹也是如此。
此番名为杀,实为救。
可如今,槐尹他把人做了。
甘老五见状,瞥了眼猡老三。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自己拱手见礼。
道:“敢问家主,可是有哪里不对?”
难道说,您不是叫他来杀?
而是……来救?
当即与猡老三换了眼神,果然如此。
猡老三扭身就走,却被甘老五按住,只不住摇头。
且慢,此事你我从长计议。
目下,不可妄动。
猡老三垂眸,睇着手背上的手,登时僵再原地。
道理能懂,气难消。
菰晚风道:“路上,可有听到闲言碎语?”
还好,甘老五反应快人一步,抢过话头。
道:“回家主的话,不曾。”
是吗?
你二人,可要想仔细。
甘老五手心攥紧,又缓缓松开。
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有道有,就怕家主您不爱听?”
“哦?老五看来,很懂菰某?”
“不敢,属下观槐尹真元浮动,显然路上已经与人交手
以他结仇家的可能性,我看,家主还是早做提防为上。”
玉面判官听罢,亦再次谏言。
“既如此,还请主上速决。”
突然,狂风呼啸刮起一条火龙。
扶摇天地,吞噬八荒。
菰晚风闻声,负手昂然。
回眸,看向火海。
焰焰红光,倒映无双。
“按计划行事。”
四人长舒一口气,齐齐作礼。
“是。”
说罢,各自分头行动。
一个时辰不到,竟将城内大小官员尽数聚集在宝德殿。
放眼大殿,目之所及。
文武百官,相互作礼问候。
先是面和心不和的一阵寒暄,进而时不时望向空了的宝座。
浅谈几句,即知深浅。
大抵,也能猜出一二。
是以,当菰晚风登上那至尊之位。
同不同意的,都十分平静。
起码,表面如此。
菰晚风环顾众人,四平八稳的坐下。
道:“诸位对此,可有异议?”
“有异议如何?
无异议,又如何?”
一位大臣,藏在人群中喊到。
“简单,自古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不可一日无主。
有,便解决。
无,便臣服。
如何?”
“若是我等不肯呢?”
“诸位会答应。”
“何以见得?”
“方才之响动,想必诸位已有所耳闻。孤实不与诸位相瞒,弦天主早已遇害。”
“什么?”
闻言,大臣惊呼。
众人震惊莫名,猜到宫中出事,但万万想不到菰晚风胆子这么大。
竟敢,弑主犯上。
登时,无法置之身外。
不是冲上前,就是指着鼻子骂:“你……你你,再说一遍?”
“对,你说遇害就遇害,证据呢?”
“主上如果遇害,那咱们之前所见又是谁?”
“对啊,菰家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今天之作为,我等可以当做没看见,但有的话你不能乱说。”
谁家还没练功塌个房子,主上神功,炸个园子宫殿又算什么?
这也不是你逼迫大家,狼子野心的理由。
说罢,很是唾弃。
他娘的,以前真是瞎了眼。
怎么会觉得你个老小子是好人?
我呸……
“就是,开玩笑也要有个度。”
“菰家主,人要自重。
想坐那个位置,恐怕也不是你我说了算。
三家同为治世,不可一家独大。
此乃古训,劝家主,还是慎重的好。”
“可不是……”
菰晚风斜眸微递:“判官。”
玉面判官含笑晏晏,执笔负手而出,道:“诸位所见,乃是假的。
此人被主上发现,今已畏罪自杀。”
说着,不怀好意的指向一灯残。
道:“诸位如果要证据,一灯残可代为辛苦,送诸位与假天主相会。”
是真是假,泉下分明。
一灯残会意,当即提了禅杖而出。
砰的插地三分,震的群臣色变。
道:“哪位大人想去?”
众大臣登时气不打一出来,三三两两,挤挤挨挨,挤做一团。
倒吸冷气,又后怕万分。
道:“放你娘的狗屁,要去你自己去。”
“诸位大人不是想要看证据吗?某不才,愿送诸位前往。”
“滚,你是什么东西?
也配和我们说话?”
一灯残怒眉顿扬,杀机立现。
道:“配不配,诸位问过某的禅杖便知。”
说罢,手起杖落。
当即,击毙了几个叫得最凶的。
刹那间,血溅宝德。
大殿之上,可谓死一般的沉寂。
众大臣疾退,不料刚到门口。
大门,砰的合上。
猡老三,甘老五,双双堵了大门。
道“诸位大人,这是急着去哪儿啊?”
大臣们一个激灵,只得向着别处靠移。才来一个煞星,又来两个。
三魂七魄,只差没同时挤出天灵盖。
道:“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灯残提杖,步步紧近。
道:“做什么?
这不是,该某向诸位大人请教?”
不是吗?
“停。
打住,到底想怎样?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给个痛快。磨磨唧唧,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开门见山。”
也不知是谁憋不住,吼了这么一句。
一时间,呼声此起彼伏。
一灯残与玉面判官相视一笑,要的,就是这句话。
遂抬眸扫视众人,道:“诸位大人皆是饱学之士,要怎么做?
还需要某多言?”
某能开门见山,不知哪位大人够胆敢接?
言与此,时间点滴流逝。
可惜,无一人敢出。
又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年长的大臣颤颤巍巍站出来,抬手缓缓指向菰晚风。
道:“你们这么做,就不怕有为天道吗?”
那是天主,代天巡狩。
不是谁,都能做。
一灯残缓缓点头,没错,你说的都对。
倏然,他掌心猛然转动。
霎时禅杖洞穿其腹,杖头金光,震碎其五脏六腑。
提起无力滑下的人,附耳低语。
“这,就是天道。”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