桺二爷,沉吟不语。
事实上,黑嵋的话不无道理。
抛却私心而言,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宗门那边门派大大小小,首当其冲的就是春秋翰墨,只不过如今禅门在这边做客,大有两家做一家的意思。
五贼感应到这股龙威气息,一向稳重的他竟也难得失态,喜的眉不见眼,茶都多喝两杯。
正和禅那说着,那边秋水无痕得了消息也匆匆赶来。而今疾疫骤然消失,派出去的人也就全部收了回来。
故恣无意与诗断肠仍旧回到他身边,两人亦是脚步匆匆,紧跟着秋水无痕过来。
毕竟,这不是小事。
古书记载,真龙出必有乱。
这事是指整个下九重,第一重天,而非欲海天一家之言,当真如此,事情就不一样了。
秋水无痕担忧的也是这点,不晓得这对欲海天是好是坏,他如今虽是把人撤了回来,可对大小门派的牵制一点没少,就为了给素鹤那边争取时间。
倘若这个节骨眼出事,那就是雪上加霜。
本就是风雨飘摇,再添一搦,这不是麻绳专捡细处断吗?
甫迈过门槛,他便急急拱手作礼道:“两位大师,可否已经知晓?”
禅那颔首,拍拍一旁的空位让他坐下慢慢说,随后睇眼无岸,这小子也机灵,立马就招呼师弟一起端了热茶过来,他这一杯自然给了秋水无痕,而无涯那两杯想当然就给恣无意与诗断肠。
因着前面共事的原因,无涯对两人颇有好感。
乐乐呵呵把人引到一旁落坐,恭声道:“二位,请慢用,小心烫手。”
两人含笑回礼,而后便要对禅那作礼。
禅那赶忙叫他们打住,说是礼多必诈,他还想多活几年。见两人还要坚持,忙说会折寿。
是以,死活不让作礼。
秋水无痕扭不过他,便只得让两人作罢,两人也这才落座。但这杯茶虽香,可掌门与大师不喝,他们是不敢先碰的。
谢过无涯后,便那么笔直的坐着。
瞧的无涯忍俊不禁,但碍着场面不对,故低头忍着。
然后悄悄给两人打手势,不必如此,大可不必。师父他老人家不兴这套,二位,还是快快放过自己。
两人见状,四目相对。
好像还真的是,随即也觉得似乎有点过了,顿时拱手以示谢意。
无涯连连摆手,让他们且听着。
不同于他的随意,无岸奉茶就比他这师弟规矩的多,也稳重的多。毕竟是师兄,毕竟也不能失了禅门的礼数。
禅那是晓得秋水无痕来意,这茶上来了,便让五贼给说道说道,嗯,解释这种事情,通常大道理多,太麻烦,所以,还是有事师弟服其劳。
五贼拿自家师兄没办法,也就笑笑的应下,道:“掌门,可是为了龙息之事?”
秋水无痕颔首,缓了缓有些纷乱的思绪,定了定神。
道:“晚辈记得,您当日曾说真龙。
不知此回……”
熟料,他刚开口那边五贼就点了头。顿时惊愕非常,但到底是做掌门的人,恢复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
沉眉道:“既如此,古书有云,真龙出则大乱至,而今素鹤那里至关紧要,不知可否会有影响?”
五贼劝他稍安勿躁,喝口茶先。
正色道:“无妨,此事你只要防着各大门派不前往王城即可,待素鹤那边大势抵定,一切便会开始新生。”
顿了顿,复沉思片刻,道:“妖境过去与龙族互有渊源,目下敌友难分。然则,这些都尚有斡旋的余地。”
“前辈的意思?”
“莫防他直不直,需防他仁不仁。
魔界如此大费周章,绝不是昏庸无能任由照红妆逞一己之私。咱们需慎之又慎,以防其后手。”
闻言,秋水无痕端起热茶放在面前轻轻吹嘘,撇开茶叶,低眸道:“如此说,照红妆极有可能是界主染指欲海天的棋子?”
五贼笑笑,低眉数着串珠,道:“佛说,不可说,不可说。”
有些事,你我有数即可。
秋水无痕晓得其意思,只是用十大魔子做问路的石子,未免暴殄天物。须知,这样的人物不可多得。
放在哪里,都是一大助力。
况且,照红妆的实力毋庸置疑。
如果连照红妆都只是一枚问路的棋子,那么魔界背后隐藏的实力又该是何等可怖?
若放任其做大,不亚于灭顶之灾。
随即,淡淡的泯了一口茶。
道:“若是按兵不动,对方会不会坐等两败俱伤,而后好歼而围之?”
假使成功,便可一举扫平王城,亦可削弱八风岛。这对魔界而言,可谓舍一得万报,非常有价值。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我等如今也只有选择相信素鹤。欲海天的成与不成皆在他一身,王城存与不存尽在他一念。
此念,左不得,右不得。
若有偏差,便是功亏一篑。”
顷刻,秋水无痕这茶瞬间喝的就不是滋味。左不得,右不得,意味着不偏不倚。
不偏不倚,亦代表不能对八风岛魔界除恶务尽。更代表了,对修行之人的见死不救。
也就意味,素鹤得背尽骂名。
明着为了世人舍生忘死,舍个人为众生。到头来,却不能秉持本心做一回自己。落在世人眼中,不就是道义不能伸,而邪魔且滋长。
他,便成了那个滋长邪魔,打开大门的人。
注定,要背尽天下人的误解。
五贼抬眸,即知其思。
坦白说,这也是他把行雨放在其身边的原因。一则可以助素鹤,二来助其解脱,明白何为取舍。
有的东西,不属于自己的便不能强求。缘起缘灭,当放手则放手,强留不过徒增苦恼。
道:“各人有各人的路,这是他选择的路。若是觉得对他不公,就好好完成他的托付吧。
总不能,让人搭上性命还要拖人后腿。”
秋水无痕听罢,百般不是滋味的长舒了一口气。素鹤的用意,他是知晓的。拖住各大门派,便是防止众人驰援王城,进而坏了计划。
而宗门倘若突然出现,一旦约束不了群仙。那么必将打破平衡,如此,即是功败垂成。
门派尽出,则宗门看顾不足。
敌我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出击,则不下于送羊入虎口。宗门倘若失事,也就意味着欲海天的最后防线彻底沦陷。
仅靠着散修与王城的百姓,乃至他城的势力,要想逃过魔界与八风岛的蹂躏,无异难如登天。
蹙眉睇向恣无意,道:“吩咐弟子放出消息,就说百里素鹤已经投靠魔界,与魔子照红妆不清不楚。
再找人暗中挑拨,让他们都上本门讨要说法。
记住,勿使一人有侥幸之心。
需得他们,全信。”
诗断肠闻言,道:“此事宜快不宜慢,宜早不宜晚,我看……不如就由我和无意分头行动。
以免门派之中,有人察觉先机。
届时,走漏风声。”
秋水无痕点点头,叹道:“就按你说的办,你们俩速去。”
无岸见着两人起身作礼,遂同五贼道:“既如此,何不让弟子等一尽心力?正所谓人多力量大,早点把事情处理好,百里公子也好没有后顾之忧。“
哪知他话音刚落,那边恣无意连忙收住步伐,龇牙咧嘴的嬉笑道:“大师们都是出家人,使不得使不得。”
瞥了瞥诗断肠,打趣道:“这搬弄口舌颠倒是非的事情,还是让我们这群不学无术的去比较妥当。”
说着,就催诗断肠快走。
却叫禅那笑嘻嘻打断,招招手唤来自家徒弟,把两人推做一堆,道:“出家在家不在家,出相离相不着相。
一身皮囊,一副空名,要来何用。
倒不如,跟着二位长长见识。”
“大师……”
“去吧去吧,做不来口舌之徒,就让他们带人把各个关口要塞都守了,什么林间小路也不要漏掉。
他们嘴巴笨,不会办事。
不过有一把力气,倒是可用,两位切莫嫌弃。”
眼看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是不知趣了。但到底是春秋翰墨的贵客,哪能拖来干这种事儿。
故两人都等着秋水无痕做主,而秋水无痕听到禅那这话,一时也做不了主。自古以来,也没谁这么待客的。
岂止是一般的失礼,说着就赔礼婉拒。
可他还没说话,就让五贼截住话头。
一时左右为难,放下茶水连忙作礼道:“大师,这不妥吧?
这……”
传扬出去,实在与贵派名声有损。
“都去吧。”
五贼笑笑,示意他们快去,这里就交给他,几人见他那么说了,也就乐得从善如流。
秋水无痕这下哪里还能坐得住,当下起身就要追。奈何禅那不知何时扯住了他腰间的香囊,笑眯眯道:“什么人做什么事,只要心是正的,怎么做有何紧要?影子跟了肉身那么久,肉身不做它就正了么?”
“这……”
“做不做,影子都是歪的。
须知出家人,他人谤我是为我消业。我能忍辱,亦是福田。
何况,此事与后有益。
何乐而不为?”
五贼听罢,连连称是。
道:“天下事交给天下人,让他们年轻的去做做也好。我等总有退下的一天,总要有人为苍生顶上才行。”
说罢,又道:“消息放出去,一会儿才是重头戏。”
“依老衲看,秋水掌门近来身体不适,不宜会客。”
秋水无痕意会:“大师要晚辈称病?”
“还有更合适的吗?”
“没有。”秋水无痕缓缓摇头。
略略思索,道:“自来求不得才越求,越是求不得便越求。太容易得到,多少会让人觉得廉价。”
能见,见不到。
这群人,才会不死心的堵在春秋翰墨。如同飞蛾扑火,飞蛾扑火需要火,把自己当成那团火。
便不愁,各派不上门。
于是,躬身作礼,
道:“容晚辈告退。”
禅那看他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甚是满意,这才放了香囊。
替其归整,道:“你忙你的,我俩自便。
病归病,小心魔界的老小子……不老实。”
对此,秋水无痕自是懂的。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