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笑着与恨之入骨的人委蛇,这是长风绵延到今世的特长。
至此,一切安排就续。
接下来,她将会带领伙伴与对方完成鱼肉与刀俎的身份转换。
长风最后一个进去,发现船桌三缺一的那个位置,背对着船头,面朝着船尾。
她心中并不如何意外,因为放眼船舱,这个位置一定会是被挑剩下来。
解读这一点,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心理学知识:
就好比人一般不会选择背对着门坐一样——
这有种不安全感。
而在座所有人,恰恰都是拥有极高的警觉性和戒备心的人。
寒食第一个走进去换衣服——
他先是背对着船头,躬身脱下湿衣,可是待套上里衣后,便选择绕到另一端继续穿,直到也变成了一个年轻道士。接着面朝船头,席地而坐。
而赭衣持剑人与苗疆男子则立即选择挨着寒食,一左一右坐下。
这其实势成挟制,能迅速应对寒食所有不友好的反应。
长风没得选,就那么湿淋淋地坐在三名男子的面前。
少女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毕现,且自她一坐下,篷舱船板上立时像是下了雨,嘀嘀答答个不停。
这本是一件极其尴尬窘迫的事,可在长风的面容上却丝毫看不到狼狈的神情,有的就只是坦然自若。
不由得教有心看笑话者、心生绮念者及于心不忍者,皆敛起了心思。
船开始起程。
慢慢驶到了湖心。
而长风不动声色地放出了安息香。
记得墓曾经说过,武功越高的人,血气运行越快,而在吸入安息香后,昏睡也越快。
虽然长风答应过方絮会戒断,但近日来,睡前送服一颗子午丸的习惯却并未改变。
毕竟,这是座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宫廷里啊。
寒食出发前,长风也命他吃了一颗。
对于寒食的武功,她是有信心。可是有些事,想要办得万无一失,仅靠武功高强是不够的。
毕竟,这可是文韬胜于武略的宫廷里啊。
没有人比长风更明白挣扎求存的意义了。
前世那些缺钱且寡爱的生活都经历过,如今这险中还能求富贵,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很多人都觉得被这座宫廷吞噬掉了本来的自己,可长风却从一开始就选择和光同尘。
不做殊死对抗,也不会真正地随波逐流。积极地摸清这里的生存法则,既不畏攻,也不怕守。
胜不骄,败不馁。
这种品质注定会让她走得更远,并且在未来的许多时刻,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会是谁先倒下呢?
长风想着。
在苗疆男子和赭衣持剑人之间,谁先倒下,就说明谁的武道修为更高一筹。
这点儿倒挺有意思——
安息香倒成了武道修为的鉴定标尺了。
长风看见苗疆男子微微垂下了头,双手拢在袖中鼓捣者,仿佛是困了。
然而最终是对面的赭衣持剑人先一步败北,他握在手中须臾不离的青锋宝剑,“咚”地一声掉在了船板上。
苗疆男子骤然抬首,看了过去。
长风心中微讶,却立时有了对策:朝着自己对面的寒食递了个眼色。
接着,他们两人几乎与赭衣持剑人时歪倒,“昏”了过去。
好在下一瞬,便听到“咚”地一声——
这一回,不是赭衣持剑人的剑,而是那名意志坚挺的苗疆男子。
五王子虽是背对着篷舱,却一直留意着篷舱内的动静。
他觉着不对,回头便看见了舱内人倒成一片的诡异情状。
当即变色地“啊”了一声,飞扑进去:“六妹!”
五王子扶起距离自己最近的长风,惊慌无措地唤着她。
“醒醒!六妹,你怎么了?”
长风本想再多装一会儿,以求稳妥,但眼下被晃得头晕,只得提前“醒来”。
“我没事。五哥。”
长风睁开了眼睛,倒将五王子唬得身子一僵。
“我们是装的。”寒食也在此时坐了起来。
耳边突如其来的一道男声,令五王子直接失声惊叫了一声。
“啊!”
下意识地手上一紧,将长风膀子捏得生疼。
接着,回魂的五王子冲着寒食怒目而视。
寒食对着他善意地笑了笑。
可五王子却不认为那笑是出于善意——他将寒食视作与倒地两个魔头是一伙的了。
五王子放开长风,挡在了她的面前。“有本事冲我来!”
这个举动,不但令寒食怔住,也令长风愣在原地。
片刻后反应过来,不禁心中一暖。
“五哥,”她轻轻拽了一下五王子的袖袍,“他是自己人。”
自己人?
五王子回头,脸上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长风顿了顿,补充说明道:“我的人。”
这三个字,无论在何时说起,以及说起多少回,都会令寒食感到心花怒放。
五王子像看怪物一样打量了长风许久,直到判断出她说这话是认真的,不禁摇了摇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他呢?”
五王子看向船头已经停止摇橹,面带微笑的唯亭。
“你救下他,只是因为他是七弟的近侍吗?”
“当然不是。”长风有一说一,“虽然他不是我有意安插到七弟身边的,但他的确也是我的人。”
是墓给她留下的助力和责任。
她当然不能扔下他不管。
五王子语凝。
明明长风这话听起来极像是矫饰,可偏偏让他觉得是真话。
原因很简单——长风没必要骗他。
“看来,你绝不是什么小宫女……”
一道声音幽幽响起,是不太流利的汉话。
苗疆男子说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目光充斥着凛冽与戏谑。
又是五哥,又是七弟的。
饶是他再不了解汉俗宫典,也知道不可能一大家子都整整齐齐在宫里当差。
“你应该是行六,是巫越的六公主长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