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吴大爷，这是我拟定的分家协议，劳驾您给掌掌眼，要是没问题的话，那就让他们兄弟仨在上面签字摁手印，赶明儿个还要劳烦您跟着跑一趟，去街道办手续的时候，给做个证明。”
父亲杨安德先是欠起身子递了根烟卷儿，说话的功夫把写好的协议也递给了吴大爷。
“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都是我该做的。”
“……”
吴大爷看了遍分家协议，率先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分别交给大哥、二哥跟杨沛东过目以及签字摁手印。
至此。
老杨家分家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二哥杨沛军费尽心思要争取到手的那间小的屋子，最终却落到了杨沛东名下。
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复杂心绪，以及父母如今的冷眼态度，让得二哥杨沛军在签完字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冲出了家门。
他决定从今往后，再也不回这个家了，暂时先住在厂里，等发了工资就去外面租房子住。
可当他刚临近食品厂的大门口，就意外看到了一个熟人。
正是厂会计徐巧云的儿子，孙红星。
“这么晚了，搁我们厂门口干嘛呢？”
作为后勤保障科的一员，杨沛军望着神色略显慌张的孙红星，忍不住皱眉问询道。
孙红星因为脸上长了块红色胎记，搁家里性格乖戾，但遇到外人却又十分木讷自卑。
此时迎着杨沛军的目光，愣是嗫喏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嘿！问你话呢！哑巴了么！”
杨沛军心里正不得劲儿呢，忍不住直接训斥起来。
“我……我等我妈下班。”
孙红星一年四季都戴着前进帽，下意识拉了拉帽沿儿，低着头说道。
“扯淡！这都什么点儿了，你妈早下班回家了！
赶紧说实话，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杨沛军说话的功夫，再次迈步靠近了些，吓得孙红星连连往后退去。
“住手！杨沛军你发什么疯呢！欺负我们家红星算什么本事！”
这时，厂门口一道声音响起，徐巧云推着辆三轮车，急切的朝这边走来。
杨沛军一怔，没想到徐巧云都这个点了还真在厂里，于是连忙笑着道：
“巧云婶子，别误会，我跟红星闹着玩呢！”
在厂里，徐巧云作为厂会计同样很混得开，而他只是后勤保障科的一名员工，见到面儿没来由的有些发怵。
“我呸！有你这么闹着玩的么？我告儿你……”
徐巧云本来停下三轮车想叉起腰喝骂来着，可突然想到什么，竟是话锋一转，连神色也渐渐露出了一抹亲切笑意。
“沛军，大晚上的没在家里，怎么又跑来厂里住了？”
“嗐，甭提了，一言难尽。”
杨沛军连连摆手，不想说自己的糟心事儿。
“怎么，你跟小丽的婚事儿还没定下来呢？要我说呀，你们家是没找对人，如果这事由我来保媒，保证你现在擎等着做新郎官儿了！”
徐巧云笑吟吟的说道。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婶子你这是……”
杨沛军对这个话题兴趣索然，于是指了指三轮车上盖着的篷布，欲言又止的问道。
“这个啊，嗐，厂里的一点次品，我帮着处理一下。”
徐巧云很是镇定的敷衍过去，朝杨沛军走进了一步，压低声音继续道：
“我跟你说沛军，你现在可有个大好的升职机会，就摆在眼巴前儿了，全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的住！”
“哦？婶子你详细说说！”
杨沛军闻言神色震动，整个人顿时来了精神。
“厂办公室刘主任很看好你，打算机会合适了就把你的岗位往上提一提！”
徐巧云神秘笑着解释道。
“婶子！这事儿……它保真么？！大晚上的您可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杨沛军听完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不过么……至于能不能提的上去，主要得看你的表现了。”
“我……婶子你放心，我以后指定好好表现，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然后……”
“哎呀，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刘主任吧，他有个儿子，最近刚从医院接回家，年纪呢，也不算大，比起你小妹沛霞大不了几岁……这么说能理解不？”
“……”
徐巧云的话让杨沛军再次怔住了，很快那股兴奋劲儿消散而去，神色变得无比复杂。
“巧云婶子，你什么意思？！”
“你看，又跟婶子装糊涂是吧？沛军啊，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刘主任是咱们厂的领导，可你应该也听说过他对象是干什么的吧？”
徐巧云耐着性子循循善诱，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意，顿了会儿才继续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你家小妹真能嫁过去了，到时候你想做后勤保障科科长，还不是刘主任一句话的事儿？
另外你放心，只要你帮着婶子私底下做通沛霞的工作，你跟小丽的婚事，包在婶子身上！”
“……”
杨沛军神色几度变幻，内心挣扎着，久久难以表态。
……
转眼已是第二天。
杨沛东刚从柳叶胡同冯大勇那里把带壳花生驮回家，天上便已闷雷滚滚，渐渐有豆大的雨点开始洒落下来。
老云接驾，不阴就下，民谚自古有之，今天还真又应验了。
“三哥！要下大雨了，你快点儿把花生都提进厢房去，我多压几桶水，咱们从屋里清洗花生！”
小妹杨沛霞手脚麻利，顾不得雨点砸到身上，一边攥着压水井的杆子上下摁压，一边朝进院的杨沛东喊道。
“沛霞，你先进屋，待会儿我来压水，听话，快点！”
杨沛东大声朝小妹提醒道。
想到小妹等会还要上班，衣服都淋湿就麻烦了。
因此他停好三轮车，立刻就拉着小妹往屋里跑去。
北方夏季的雨，平时十天半个月的不见下一回，而要是下起来，那多是以倾盆暴雨的状态来临的。
哗！
伴随着几道闪电与闷雷，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很快就跟开了口子倒灌似的，瞬间白茫茫一片。
屋檐上水流成线，化作白练自上而下，俨然把几个屋门口都装扮成了水帘洞的模样。
杨沛东把小妹推进屋，赤着上身走进暴雨里，把放在窗台上的杆秤拿回了屋。
至于三轮车上的带壳干花生，待会总归要沾水清洗以及浸泡，此时被大雨淋了倒是问题不大。
“完了，这雨要是下起来个没完，三哥你今天的买卖肯定要受影响了！”
小妹杨沛霞站在屋门口，望着外面漫天水汽，愁的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