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朱秀才
嘉兴王县令说道:“海兄,你这就错了,这里明明是我嘉兴县的地方,这里距离县城不过十几里,距离乍浦都很远了吧。海老兄,你不了解地方情况,这走出了地界,我也不怪你,还是快快请回吧。”
或许是项家来了一个干脆利索的不管,让本来准备让项家人出头的场合,让给了这个王县令,各大家早就将王县令给喂饱了。王县令或许怕周梦臣,但决计不怕眼前的海瑞。于是有了今日之事。
海瑞看着王县令,看着周围大批人群,又看了看朱公亭那边很多人,脸上都一些不屑讥笑。
海瑞说道:“王县令,既然说这里是你县的,请拿税票来。”
税票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纳税凭证,在明代也是做过多种改革的,但是不管怎么样的改革,一个地方交税了,地方上也应该有记录才是。
王县令哪里拿得出来。王县令低声说道:“海老兄,我这是给你解围的,而今闹得这么大,一个不小心,就激起民变,倒是你也不好收场,倒不如接受我的解释,就此回转。岂不是两全之策?”
海瑞冷笑一声,他可是知道,今日朱公亭的事情办不下来,他就不可能办下来辖区内任何一个村子。到时候周梦臣想在海宁做的事情,就完全失败了。什么计划都要胎死腹中。
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他要面对的就是周梦臣的雷霆之怒吧。
海瑞未必在乎周梦臣的雷霆之怒,让海瑞有勇气努力做下去的,并不是他畏惧谁害怕谁,也不是官场上的一些政治好处,而是海瑞内心深处一腔朴实的正气。
他看着眼前的朱公亭,默算出这个村子,如果一起正常的话,应该一百多到二百个战兵的。然后海宁卫之中所有的村子,或数百,或数十,组合在一起,就有了海宁卫五六千军队,甚至还有余丁。
其实,真要按照这个数目来抽丁,负担决计不重。
因为江南的人口,是非常稠密的。固然倭寇入侵,杀了不少人。但是倭乱一结束,就有不知道多少百姓,从城池之中,从乡野的村落之中,已经其他地方钻了出来,形成眼前人山人海。
如果海宁卫正能保持原来的战斗力,能够提供五六千战兵,而浙江沿海卫所,与各城的守城的卫所,加起来,少有十万大军。如果真有这么多军队,怎么可能让区区数万倭寇折腾得江南这么凄惨。
这还没有算南直隶的卫所以及其他各地的卫所了。
所以,在海瑞看来,大明卫所堕落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不改革行吗?在海瑞看来,撤销都是应该的。
海瑞秉承心中的正义,说道:“那就不劳王知县费心了,如果王知县现在能拿出证据证据这里是你嘉兴县的,那好,我立即与王知县走一趟府衙,看看知府大人怎么说?如果大人觉得这里是我海宁县的土地,就请王知县高抬玉趾,还是不要轻易越界的好。”
“你--- ,你不识好歹。”王知县憋了半天说了一句话。
海瑞说道:“如果王知县再不走的话,我也少不的具本弹劾了。”
王知县顿时觉得好像屁股下着火了。连忙上了轿,在放下帘子那一刻,说道:“海知县,你可是要想好了,不要走一条断头路。”
海瑞说道:“那就不劳王知县了。”
嘉兴知县来去匆匆,海瑞也不去管他了。
其实,在行动的岂止是海瑞。几乎在海瑞闹出动静的时候,胡宗宪就已经出手,否则海瑞今日见到的就不是嘉兴知县了,而是与嘉兴知县同城的嘉兴知府了。面对上司,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官面的牌打不出去,不过下面的牌。也不好打。
却听朱公亭之中,根本没有来迎接海瑞的意思,刚刚似乎更像是要欢迎嘉兴知县,而不是海瑞。
而此刻,朱公亭面前无数人拿着武器,长棍短棍,看上去,根本不是想要迎接县令,反而是想要开打一般。
“大人,要不,我先去将他们打散?”一个戚继光留下的老卒说道:“看他们的样子,都是软蛋,我们一冲,他们决计抵挡不住。”
海瑞摇摇头说道:“不用,我当当知县,面对治下百姓,还要用刀兵不成?”随即撇开大队人马,居然一个人要过去。
立即有两个老卒,一左一右护卫着海瑞。
海瑞在距离这些人数步的地方,说道:“我乃大明海宁知县。今日来这里调查案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乡亲们,这就是那个狗官。他要夺了我们的土地。不能让得逞。”一个声音声嘶力竭的喊道:“打死他。”
“是何人。”海瑞一声暴喝道:“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有话,就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将话说清楚。”
海瑞声音洪亮,好如平地一声暴雷,一时间震慑全场。其实老百姓天生就是怕官的,不要看簇拥了这么多人,其实人越多,反而敢真正出手的人少了。而海瑞如果表现出胆怯的情绪,反而让这些人觉得海瑞怕了他们,他们自然滋生胆气,但是海瑞如此将这么多人视为无物。反而吓着他们了。
于是,人群之中迅速分散开开。
一个人露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叫嚣的朱秀才。
海瑞说道:“你是何人?上前答话。”
朱秀才一愣,此刻无数眼睛看着他,也容不得他退步,今日之事,就是有人使了银子,让他办的。虽然这里的土地几乎全部是项家的。但是毕竟是朱公亭,朱家人也不少,朱秀才也算是其中佼佼者。
在江南一带,考中秀才是非常难的,朱秀才蒙天之幸,考中秀才之后,也想过再考一个举人,但是去了两次,都是名落孙山,从而认清自己,知道,自己其实在科举上眉头天赋。最后也只能走到这一步。
于是他的心思就转到捞钱上了。
奔走于权贵之门。给某些人做事,从而得报酬。今日对他来说,也是一件生意,而且是大生意。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海瑞如此难缠。
如果是寻常县令,不要说打了下面吏员书手,即便是带着无数生员砸衙门,哄闹大堂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做过,一般遇见这样的事情,这些官员都是花钱卖平安。
如果这都不行,就用终极大招,煽动百姓闹出大事来。
有人统计过,以罗教为蓝本发展出来各种教门,其中都有大两的江南人参与进去,而且是其中骨干人员,这也是江南读书人的悲哀。自己有学识,当学识不能给他们带来钱的时候,走偏门的人自然比较多了。
所以,这些读书人煽动百姓闹事,几乎有了标准套路了。
只要县令应对不了民变,也承受不起,官逼-民反的帽子。就只能妥协了。
而海瑞仅仅是三言两语,就将他给露出来。这个时候,也只能上前说道:“学生见过大人。”
海瑞看了他一言,说道:“你是秀才?”
“正是。”朱秀才说道:“大人,我朱公亭之前几代人都是这样过来了,大人贸贸然清丈土地,以察察为政。这传出去,也有损县令的美名。”
海瑞说道:“你可知罪?”
朱秀才一愣,说道:“学生何罪之有。”
海瑞说道:“太祖早就说过,天下什么人都可以议论政事,而生员不可。怎么你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