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期在上巳
杨节说道:“老师,是哪两个选择?”
周梦臣说道:“要么,你跟着你师兄,去造船厂。参与造船厂的管理,用眼睛去看看,大明百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另外一个选择就是参与虎丘之会的筹备之中。”
“虎丘之会?”杨节有些不明白,说道:“老师,虎丘之会?”
周梦臣说道:“我已经与王元美,也算是你们的师叔商量好了。正在筹备一场讲学,就定在虎丘了。这一件事情,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参与进去。”
虎丘在苏州城外,也算是苏州是士大夫常年游玩的地方,号称吴中第一山或者吴中第一名胜。
周梦臣对这一次讲学非常重视,以周梦臣的身份地位,他的邀请,自然会有很多人捧场,到时候,堪称大儒名士的人,估计数以百计,这些人的地位侍从等等,就已经不下千人了。更不要说苏州本身读书人极多,苏州当地的读书人,江南各地的读书人到时候也要过来,人数超过过万也未必不行。
这个时间就要面对一个问题了,那就是这样多的人。甚至更多。就需要一个非常大的场地,这样的场地,整个苏州城是没有的。在苏州城外,想来想去,也就是虎丘剑池之地,这里本身就有很深的文化属性。是士大夫游玩之地,也有大片的空地。算是最合适的地方。
这一件事情,周梦臣虽然托付给了王世贞操持。毕竟王世贞名门之后,交游广阔,对江南,乃至整个南方的儒学大师都是很熟悉的。只是周梦臣还是有一些不放心,有时间想派一个人去看看。但是他身边的人大多都不合适。
而眼前这两个人却是合适的。而且周梦臣猜他们两个人一定想去虎丘大会。
因为这样的大会,只有一听就知道,是名士云集的地方。对于,这两个年轻学子来说,能直接接触到传说之中的人物,简直不要太幸福了。
果然不出周梦臣所料。
两个人齐声答应下来了。
周梦臣立即让人领着他们去王世贞那边。
太仓王家在苏州也是有门的大户人家,而且南京刑部虽然有些公事,但是到底不是北京刑部。公事很少,王世贞背后有周梦臣撑腰,周梦臣一纸公文,借调王世贞到总督衙门。王世贞就在苏州专门主持这一件事情。
杨节与冯从道来到王世贞家中,王世贞对周梦臣的弟子,还是很客气的,先询问了一下两个人的学问,都很过得去。虽然关中士林之盛不如东南,但是这两个人都是关学后辈之中,也是有大儒之姿。虽然而今还没有什么创见,但是根底是绝对扎实。
王世贞也没有用心考察。毕竟,这是别人的弟子,不是自己的弟子。王世贞其实并不是太关系这两个弟子的学问如何。但是奈何,这一次要邀请的人太多。而且不是大儒就是名士。派人与这些人打交代,是需要底蕴的。这些人不能用强。派人去请的话,底蕴太差了,或许会被人觉得怠慢。
王世贞说道:“不错,你在我这里其实就一件事情。就是写信。”
杨节说道:“写信?”
王世贞说道:“对,你们对西北,陕西,山西大儒熟悉吗?以你师傅的名义,写一封书信给他们邀请他参加今年三月三的虎丘大会。”
这个时间,是王世贞与周梦臣商议多次定下来的。
一来要留给各地大儒来江南的时间。二来,就是这个日子非常好。
或许现代很多人都不知道三月三是什么日子了,是上巳节,是古代举行“祓除畔浴”活动中最重要的节日,人们结伴去水边沐浴,称为“祓禊”,此后又增加了祭祀宴饮、曲水流觞、郊外游春等内容。
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而论语之中。孔子“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而这一句来形容即将到来的讲学,在合适不过,也是儒门盛事。
除却这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周梦臣日程也很满的。之后有很多事情。周梦臣未必有时间在苏州待着,即便有时间,或许也到了今年下半年了。而且这个时候,周梦臣也不能判断到时候局面之变化,会出现什么变化。
到时候周梦臣的时间会有什么变化。
所以,周梦臣敲定这一次讲学,宜早不宜迟。至于将来有时间了,可以在苏州继续讲学吗?谁说讲学只能一次,是可以有许多次的,君不见,徐阶在北京前前后后讲学多少次,估计徐阶自己都不记得了。
不过,今后的讲学,就不会有这一次宏大了。
组织一场大会,其实消耗很多人力物力的。王世贞毕竟是名门出身,又是江南的地头蛇,关系网密布江南,在东南这一带的大儒,王世贞一个个都能通知到,不过为了表明尊重,也表明周梦臣的重视,最后附上周梦臣一封书信为好。
好在,周梦臣身份贵重,这书信不需要周梦臣亲自写。但是也是礼数。这事情王世贞就交给这两个人了。
而西北那边,王世贞原本是没有想请的,一来太远的。虽然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奈何从关中到江南,也是需要一些时日了。再加上凡是称为大儒,一般都是头发雪白或者说花白的。这些人是不可能承受旅途劳顿的,所以,是走不快的。
只是,王世贞也知道,周梦臣叫西北那边大儒,很可能是为自己撑场子。所以,也就周梦臣这两个来自西北的学生来操办这一件事情。
王世贞一声吩咐,弄清楚怎么回事的。杨节与冯从道都开始工作了。这似乎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时间虽然距离三月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其中暗流已经开始涌动了。
苏州一处不起眼的状元之中。此刻可谓高朋满座了。
江南一代阳明心学的重要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须知,在王阳明死后,王门一脉看似发展迅速,气势宏大,看上去有席卷天下之意,但是内部之中,已经四分五裂了。不过,彼此之间还是念些情分的,还没有撕破脸的地步。
但是彼此之间。争论辩驳的有之。以某人为非阳明者有之。有人自行其是,不与同流,将自己的说法自顾自的发扬广大者,丝毫不顾惜自己的说法与同门的说法已经到了决裂的边缘。
总之,如果不是周梦臣闹出如此声势浩大的讲学,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在邀请之列。估计他们也不会坐的如此之齐。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人坐的地方也很有讲究,其实这里是一个休闲的庭院。有不少山石,座椅,走廊,凉亭可以休息,并没有做出那种正规的排座次,列席位的筵席。
估计也是主家知道,真要排列座次。估计今日这一场聚会,就进行不下去了。
盖因,中国人一切党争细微变化,都在这排座次列席位之上。其中微妙的含义,足够人一辈子揣摩了。而在这些个个 都自称是王阳明正统,别人要么是未得其真,要么未领会先师之妙等等。决计不可能排出一个让所有人信服的座次。
即便如此,一眼就看出来,一团团,一片片,泾渭分明,彼此之间老师们尚能说几句客气话,友好的交谈一下,但是弟子们却没有那么高的涵养了。不过目光清冷相对。
毕竟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