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光对学生们而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宣告休息日来临的放学铃打响,鸦雀无声、肃穆庄严的校园霎时之间大规模地沸腾起青春的气息。
姜喜澄和岑望顺着大队人马一道涌出校门。
岑望状若无意地征询:“去书店么?”
姜喜澄向他确认:“你是说教辅用书还是课外书?”
淮城一中正对面原本开了两家书店,一家专卖高中生教辅资料,一家专卖课外书。
但没过多久,前者生意十分兴隆,后者已经关门大吉。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毕竟上了高中,有心情和闲工夫看课外书的人是极少数,大部分人都是一箩筐一箩筐地买习题册。
岑望右手掩唇,轻咳了声:“课外书。”
姜喜澄答应得很爽快:“好啊,我们去哪家?”
她一直以来都保持阅读的习惯。
功利点说,多阅读对高考作文的语句表达和思想宗旨帮助很大。
但更重要的是,每一本书就是一方世界,你无法经历的人生、无法体会的境遇,书籍会带你与之相逢。
岑望认真又略带惘然,语气不像在随口念店名,反倒像是在怀念故人:
“熠池。”
姜喜澄有些期待:“店名真好听,我还没去过这家唉。”
淮城的书店很多,岑望说的那家需搭乘地铁3号线前往。
3号线是淮城地铁线路中最火爆的一条,途经好几个知名景点和市民们高频出入的场所,不管何时,总是人满为患。
第一趟车进站时,下车的人寥寥无几,只腾出了零星几个空位。
姜喜澄和岑望等第二趟来时,才勉强挤上去。
岑望走在姜喜澄前面,替她开路。
等姜喜澄站稳脚后,却发现转身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在人和人快被挤成肉饼的车厢里,变得十分艰难。
她无奈抿唇。
算了,她向来随遇而安,有个落脚处就满足了,不奢望自由活动手脚了。
但是……
为什么岑望身子能转过来啊!
这就导致两人现在是面对面站着的。
面对面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离得太近了。
人与人间舒适的社交距离在此刻完全被打破,过近的距离让他们看起来如同依偎在一起,和周遭叔叔阿姨、大爷大妈的严肃氛围格格不入。
甚至由于穿着淮城一中的校服,还吸引了一些人探究玩味的目光。
姜喜澄一抬眼,能看到岑望上下滚动的喉结以及宽阔的胸膛。
他怎么浑身上下都是苏点啊。
她脸颊有些发烫,忙垂下眼睫,默念“阿弥陀佛”来摒除杂念。
姜喜澄强硬地移开注意力:“你想买什么书啊?”
岑望声音有点沉:“很多。”
姜喜澄来不及说他回答得太敷衍,心神又集中到了方才额头上温热的吐息。
她睫毛飞快地颤了下。
姜喜澄想,他俩还是不聊天得好。
岑望微低下头,能看到姜喜澄鹅绒般柔软的发顶。
他忽然很想伸手拍一拍,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我考虑不周,辛苦你忍忍。”
姜喜澄心头的无措被他的温柔轻易抚平。
*
这是一家装潢复古文艺的书店,别有一番雅致格调。
店里没人,只有老板坐在一把高凳上,托着腮在看书。
微卷的短发,干练卷起的衬衫袖口,周身沉淀着岁月静好的气质。
故事感满满,像是电影的一帧。
岑望:“田阿姨。”
老板闻声抬头,嗓音愉悦:“小望来啦。”
老板的目光又落至岑望身侧的漂亮女孩:“这是你朋友呀?”
岑望笑了笑:“嗯。”
店里有很多排书架,姜喜澄没有和岑望走在一起,而是独自慢悠悠地翻看挑选。
不得不说,老板选书的品味完全不是根据当下的流行标向,而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姜喜澄逛得津津有味。
忽然间,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小姑娘。”老板刻意用气音说话,脸上的表情带些调皮。
姜喜澄转过头,怀疑地指了指自己:“是叫我吗?”
老板重重地点了点头:“对。”
姜喜澄走过去,按照岑望的叫法称呼老板:“田阿姨好。”
老板悄声嘱咐:“来,你靠过来些,我们假装看书,别让小望听见我们讲话。”
姜喜澄十分迷茫,依言凑近。
老板笑眯眯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姜喜澄乖巧回复:“姜喜澄。”
老板思考了会,夸赞道:“喜澄,喜乐澄澈,好名字啊!”
姜喜澄弯弯唇:“这确实是爸爸妈妈给我起这个名字的寓意。”
老板笑得狡黠,却不惹人不快:“你和小望的关系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吧?”
姜喜澄一时难以招架,这她要怎么回答?
老板了然,并不执着于姜喜澄的回答:“你是他带来的第一个同学哦,这孩子肯定没告诉你,我和他的关系吧。”
姜喜澄一时不知道该为“第一个同学”而开心,还是该为“我和他的关系”而好奇。
姜喜澄:“……他没告诉我。”
老板笑了下,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他小时候,我是他家的邻居,他经常来找我儿子玩,我儿子比他大很多,他每天就池熠哥哥、池熠哥哥的喊,喊得那叫一个欢实。”
姜喜澄豁然开朗:“所以这店名是……”
老板眼睛里染上几分悲伤:“对,就是为了纪念我故去的儿子。”
姜喜澄愧疚不已:“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这个的。”
老板释然一笑:“没事,池熠大三那年就车祸去世了,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姜喜澄怔了下。
也是因为车祸吗?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田阿姨,您是不是和岑望妈妈分享过等在高考考场外的感受啊?”
老板揶揄道:“哟!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看来你们关系真的不一般喔~”
姜喜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老板继续说:“池熠去世后,他爸爸深受打击,不仅事业一落千丈,而且身体病得很重,一年后便撒手人寰了。”
“我呢,也一天比一天颓废,觉得这日子越活越没有意思,不如就下去陪他们父子俩吧。”
“是小望硬生生把我迈进阎王殿的半条腿扯出来,当时我还不领情,甚至用烟灰缸砸伤过他的背。”老板说到此处哽咽了下。
“可这孩子一声不吭的,硬是忍下来了,哎,后来小望帮我开起了这家店,其实这孩子骨子里比谁都要重情重义。”
“他带你来这里,是因为你是他觉得重要的人,他想带你走进他的世界。”
“不过他这么个性子,肯定嫌这些话矫情,不愿意和你说。”
姜喜澄觉得,岑望真的是个超级好的人。
虽然第一眼看上去像块捂不热的冰,事实上内心比谁都要柔软。
比谁都要可靠、比谁都要善良。
而胸腔中此时此刻迸发的巨大情感,让她也认为——
她比所有喜欢他的女孩都更要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