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崇珏猝不及防昏倒的模样着实将夙寒声吓够呛。
夙寒声撒腿边往后山跑边思忖道: "他许是还伤着,我给他送点灵药去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崇珏是为他才有了骨链,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夙寒声觉得自己有必要担起照顾尊长的责任。
夙寒声成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冲去佛堂。
好在后山并未开结界,夙寒声顺利进入。
今日崇珏应该仍在念经参禅,佛堂侧面的雕花木门皆被——打开,池塘边种着一棵桂树遮天蔽日,金灿的花簇落满地板。
隐约可见屏风后,崇珏盘膝而坐的影子。
夙寒声歪了歪头。寻常崇珏念经都是紧闭佛堂门,今日怎么反而这般奇怪?
夙寒声疑惑地拾阶而上,瞧见佛堂门户大开,干咳一声试探着靠近。"叔父,我来给您送灵药了。"
屏风之后,崇珏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 "嗯,进来吧。"
夙寒声心中窃喜,赶紧脱了鞋噔噔噔往里走——只是跑了几步他又怕被听出来脚步声里的急切,故作冷静地放缓步伐,优哉游哉地绕过屏风。
崇珏如往常那样盘膝坐在蒲团上打坐念经,眉眼间禅寂而宁静,日光斜斜从窗户倾泻而入,落在他身上好似渡了层佛光,让人不敢亵渎。
今日他好像换了串佛珠,十八颗圆润的妖花蜜蜡落在修长玉白的五指间,轻轻拨动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崇珏眉眼冷淡,夙寒声已走至跟前,他却眼睛都懒得睁。
夙寒声乖乖并膝跪坐在崇珏对面,将裕链中的灵丹一瓶瓶拿出来。
攀在夙寒声肩上的伴生树也伸长了树枝帮他拿瓷瓶,夙寒声随手抚摸了它一下,表示奖励。伴生树登时像是小狗一样,把枯枝晃得寒窣作响。
倏地,崇珏睁开墨青眸瞳,漠然看向伴生树,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瞳中一闪而逝的,竟是彻骨的杀
意。
伴生树整个树身陡然一僵,像是被人拿棍子揍了一顿,呜咽着躲到夙寒声袖中。夙寒声不明所以,也没管它,佯作自然道: "崇珏,你可好些了?"崇珏淡声道: “放肆。”
夙寒声早习惯他说一句“崇珏”,此人必定要回"放肆”,继续熟练地道: “你身上的骨链可彻底消了?我昨日越想越不对劲,那玩意儿穿透心脏和内府得有多疼啊,哪能这么容易就消下去,你今日非得给我说出个道道来,否则就别想着我会走了。”
崇珏拨弄着佛珠,眼眸沉沉注视着夙寒声,瞳孔似乎在不动声色酝酿着什么。夙寒声左等右等没等到回答,只好大着胆子和他对视: “你说话呀。”
崇珏如他所愿,淡淡说了句“嗯”,随后伸手将素袍架裟的衣带缓缓解开。
他举手投足皆是说不出道不明的随性雍容,修长五指在日光照耀下一点点将雪白衣带解开,动作明明缱绻色气,可却无人敢将他往龌龊处想。
直到.…崇珏解开袈裟外袍,两指随意往左右两边一掀,又将里衣解开。
夙寒声被这人解衣带的动作震得三魂出窍,正在晕晕乎乎地想“这人在干嘛呢”,视线遽尔撞入瓷白而肌理分明的胸口,往下落去便是结实的腰腹……
夙寒声懵了半晌,眼眸突然瞪圆了。等、等等!
怎么不打招呼,突然开始解衣裳了?!昨日不还扭扭捏捏不让看吗!
崇珏哪怕□上半身,面容仍然是慈悲为怀宛如高岭之花、山巅明月,没有半分欲念。他似笑非笑看着夙寒声红透的脸,淡淡道:"骨链已消了。"
夙寒声的脸已经腾地红到耳根,赶紧闭着眼伸长了手摸索着去给崇珏拢衣襟,结结巴巴道:"看、看到了,真的消了。哈哈哈、哈哈,赶紧穿上,别、别着凉了。"
夙寒声被这一幕震撼得都开始胡说八道了。手忙脚乱间,似乎听到崇珏低笑一声,语调带着莫名的揶揄。
夙寒声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崇珏神色冷淡,垂着眸正在系衣带。——并没有笑。
夙寒声早就知晓自己脑子有点毛病,还认为自己又犯疯病开始幻听了,也没在意,小声嘟囔道:"真的消了就好,日后叔父可别再像昨日那样吓我了。"
崇珏冷淡应了声,将旁边小案拂来,道:"不是说要来抄佛经吗,带笔墨了吗?"
夙寒声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会想真的抄佛经,此时见到了人确定他已无恙,赶紧
摇头: “没带。"
"嗯。”崇珏从储物戒中拿出崭新的笔墨纸砚,
“叔父刚好有。夙寒声: “……”夙寒声干笑: “叔父……真体贴,多谢叔父。”
叔父将笔递给他: “抄吧。”夙寒声无法,只好眼眶含泪,捏着笔抄那劳什子的佛经。
少年抄经,崇珏就在一旁烹茶。
小香炉的香线氤氲而上,世尊一袭白袍垂曳落地,莲花暗纹在日光下好似一朵朵摇曳生姿的墨莲,汲取着鲜血而悄无声息绽放。
夙寒声埋头抄书,并未注意到在他视线未及之处,离世绝俗的世尊正垂着羽睫,墨青眸瞳含着古怪的笑,像是盯着猎物的凶兽。
——全无须弥山世尊的悲天悯人和禅意清冷。
明明兴致勃勃想要将不乖的鸟雀逮回金笼中,却又因上一次被逃脱的惨痛教训,像是怕再次惊扰到他,所以先撒一把小米想将人蛊惑住。
只有足够耐心,他才有资格捕到最漂亮的鸟雀。
夙寒声不想将光阴都虚度在抄经上,鼓足勇气悄悄抬头,小声道: “叔父,这句佛偈我不太懂。
顷刻间,那独属于恶兽的觊觎眼神悄无声息散去。崇珏淡然垂眸,语调轻缓为他讲经。
夙寒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面上还是装模作样地点头做恍然大悟状,表示叔父真厉害,什么佛理都精通。
崇珏知道他听不懂,所以便点到即止,只说两句便让他继续抄。
茶刚刚烹好,他姿态带着点刻在骨子里的雍容,慢条斯理递给夙寒声一杯。
夙寒声如驴饮水,吨吨吨一饮而尽。崇珏也不嫌弃,又为他续上一杯。
夙寒声之前被罚抄经时,心中郁闷只想骂人,这回却是莫名的心情舒畅,抄一页还要借着翻书的空当悄摸摸看一眼崇珏。
乐颠颠抄了一遍后,他跪得腿酸,在小案底下想要将腿伸直,可双腿酸麻,不受控制一脚蹬在崇珏小腿上。
夙寒声:
夙寒声猛地一哆嗦,眼眸瞪圆地去看崇珏,唯恐挨骂。
崇珏微微垂眸,瞥了一眼夙寒声裸露在外的纤细脚踝,眸瞳微微一暗,好似酝酿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森寒戾气。
可他熟练地将思绪压下,却
并未说什么,继续烹他的茶。腿酸了就站一会。
夙寒声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昨日崇珏说的是真的,不乖也行,连蹬过去都不会被骂。
夙寒声蹬了蹬腿,舒展了腿脚后才收回来。
他并未看到小案下崇珏拨动佛珠的手已经用力到发白,好似用佛珠代替什么东西似的,狠狠一用力将珠子整个捏碎。
衣摆上已落了层蜜蜡碾碎的碎屑齑粉。
夙寒声一无所知,没心没肺地继续抄经。崇珏淡淡问他: 你的伴生树……生来便是枯枝模样吗?
夙寒声的笔顿了顿。伴生灵生来郁郁葱葱,是受前世那几十年的磋磨才会变得如此萎靡消颓,半片绿叶都不长。
不知道。夙寒声撒了个谎, 可能到了年纪,开始秃头了吧。崇珏:……真是有够敷衍。
崇珏又为他倒了杯茶。
茶本该越喝越精神才对,但夙寒声却不知什么体质,连喝了三杯茶,不过片刻竟然昏昏欲睡起来。
眼前的佛经像是变成一只只流萤,闪烁着从纸上扑闪着翅膀飞起来。
夙寒声下意识去抓,却觉得眼前视线猛地一晃。好半天,他才浑浑噩噩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往后仰倒躺在地上了。
“我……我没睡。夙寒声迷迷糊糊抓着笔,爪子还在空中划拉, “我还能再抄,叔父……别罚……唔。
一句话都没说完,便呼呼大睡起来。
崇珏慢条斯理喝着茶,视线落在四仰八叉的夙寒声身上,突然沉沉笑了出来。无形的灵力将夙寒声单薄的身躯轻柔托起,越过小案像是一片羽毛缓慢落在崇珏宽大的怀中。
夙萧萧。
崇珏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夙寒声沉睡的脸,眼瞳倏地闪现诡异的雪白,就连眉心也露出一道狭长的红痕,看着像是地狱黄泉而来的厉鬼。
夙寒声嗅到熟悉的味道,下意识在他掌心蹭了蹭,不知梦到了什么,含糊地梦呓。叔父……别走。
崇珏手上动作一顿,低笑起来,温柔地像是在哄孩子。“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
r />毫不留情就走的.…
始终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