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天前他还夜宿她的凤染宫?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洁癖,可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是感情上的洁癖者。心中颤栗的厉害,并涌起阵阵钝痛。
如烟和雨柔还在说着什么,可她只看到那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非常刺眼。她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他们的幸福与她无关,怀中的越影似乎气息越加弱了,也没人会关心。
可就在她抬步往门处走时,手肘突然被拉住,回转头见是如烟身旁的那名宫女诗琴,她冷笑着说:“娘娘,您不能带这畜生走,半夏姑娘还要用它作药引呢。我家姑娘此时已经有了身孕,可不能因这畜生而出半点差错。”
所谓狐假虎威就是眼前这种,如烟也敛去了之前的婉柔定定看着染青,她要看看这个名义上是皇上唯一的皇妃还能如何做。
染青寡凉的目光狠狠刮了眼诗琴,下一秒就挥袖而甩,口中怒喝:“滚开!”
诗琴被她掀得连连踉跄后退,最后落地时本能地朝后去抓住什么想来平衡,可没料却抓住了如烟的裙摆,竟是一下将如烟给拉扯摔到了地上。她顿时吓得白了脸,却也立即机智地恶人先告状:“娘娘您好狠,故意推奴婢来撞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姑娘。”
染青抬步就走,她已无心再理会这里的人。但有人不放过她,雨柔挡住了她的去路笑道:“姐姐最好还是给个说法为好。”
“说法?你无任何妃阶,凭什么跟本宫说话?”染青知道场上女人间的一番口舌之争,秦天策始终都没再发言,为的就是等她再出言不逊抓住她把柄,到此时她也不怕了,索性把胸中的郁气都发了,转过身又指向还在地上的如烟:“还有你,不过是皇上从外面带回来的野女人就敢在这对本宫大呼小喝,连带着身边养的人都这般没素质,还敢质疑本宫,哼!”
故作转身欲走之姿,果然听到秦天策沉冷的语声呵斥而来:“好一个青皇贵妃!”如烟抬起头惶然细看他神情,心中微微忐忑,他是要为了她惩戒贵妃了吗?
“说朕的如烟无名无份,要把她给办了?嗯?”
沉冷的语调,宣告着他的愤怒。但染青听到的是,朕的如烟......
那日,他说:她是他的皇贵妃!今日,他说:朕的如烟!
染青的脸上恢复了平静之色,甚至带了浅浅笑意。她终于逼得他如此了,是了,是她咎由自取。因为直到这刻才明白,情这个字,就如镜中月,水中花,终会散去。
“韩萧,传朕口谕,青皇贵妃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且禁足期间擅出宫殿,是为抗旨!今格去贵妃一衔,降为侧妃,以作惩戒。”秦天策在下旨的时候,眼睛逼视着染青,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但是他失望了,除了淡冷的笑,他再没看到她有任何反应,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下的是什么旨意。后宫之内,分一后一贵妃四侧妃,降到侧妃级别,金印就须收回,也就是统掌后宫的权利尽数收回。
韩萧不由震惊,皇贵妃乃皇上亲封,怎会这般轻易就格降?他仔细去看皇上神色,心中微动,有些明白其中意思了,他是想要娘娘低头求饶。只是娘娘会肯向皇上求饶吗?忍不住随视线向这边看来,却见染青的反应是低下了眉眼,再不看他。
冷冽的目光一直凝聚在她身上,她知道,是他在看着她。耳畔是他的声音,曾经她觉得这声音是那般让她心醉,此时却让她觉得心碎。
“如烟听封。”
如烟一惊,下意识跪在了地上,白色纱裙铺了满地。
“蓝如烟德才兼备,深得朕心,故封为烟妃,如轩赐名清心宫。”
“臣妾谢皇上恩典。”如烟压抑住心中狂喜,叩首到地,旁边诗琴立即欣喜若狂地扶着她起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撞竟然帮自家姑娘撞出了侧妃。
“雨柔听封。”
原本呆愣的雨柔闻言大喜地匍匐跪倒在地,只听头顶传来皇上沉冷而威严的语声:“你在宫中向来性情温和又孝顺太后,自今日起封为柔妃,赐永德宫。”
一降两封,彰显了皇上手中的生杀大权,也宣告了染青与如烟和雨柔从此皆属侧妃,不分大小,平起平坐。而在列的所有人都知,其实染青要比如烟低了一等,因为她不但失了君宠,而且如烟母凭子贵,已经是皇子加身了。
染青虽然低着头,也知此番旨意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自己身上,有震惊,有同情,也有得意。心中冷笑,她宁染青何时需要人来同情了?他以为她在乎那贵妃的头衔,罢了她的贵妃之名,想要她害怕的跪地求饶吗?当真是可笑。
哪知这一笑更加激怒了某人,秦天策沉着声音说:“烟妃,现在你已经被朕亲封为妃,再无人可欺你。今日朕为你主持公道,你有权可处置任何人。”
此番下来,如烟心中全是喜悦,皇上当真是爱她之极,不仅为她降了贵妃的级,又为她出头做主,早前的怒气全然消散。适当的时候表现大度,只会让皇上觉得她贤惠善良,在于她来说惩戒青妃在其次,得圣宠与君心才是重要。
故而她只是微微笑了笑说:“皇上息怒,得蒙圣宠,受皇上亲封,臣妾不想在这喜庆的日子多生事端,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秦天策微微侧目于她,毫不吝啬眼中的赞赏。
口中却道:“烟妃不用顾忌,有朕在此,朕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欺你无名无份?”似有似无地向染青飘过一眼,意有所指。
如烟有些不懂皇上之意,帝王心最难测,伴君如伴虎。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没有人说话,一众人都大气也不敢出。却没料染青谁也没看,径自迈步而行,眼看已经走进了院中就要出那厅门而去,秦天策怒喝:“宁染青,你敢迈出门一步试试?”染青顿了脚,却不回头:“今日我若迈出门皇上当如何?将臣妾处死吗?”
秦天策眸中闪过巨怒,她为何到这时都还不肯朝自己低头认错,这桀骜不驯的性子是还没有被驯服吗?假如是,那么他不在乎将她的羽翼都折断,让她永远都飞不起。想及这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动你?”
这时染青回过了头,只看进那潭如深潭般幽深的黑眸,那里少了往昔的温柔,只剩寒霜。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明媚无比的笑。
“臣妾不敢妄自菲薄,皇上今天就是要杀了臣妾,臣妾也无话可说。”一口一个臣妾,说的拗口无比,却也与之划开了界线,从此往后,他们只是君与妃,再不是你我。
秦天策没有说话,暗色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只是就这么盯着她看,危险的气息围拢而来。
动物对危险最最敏感,哪怕已经陷入昏睡中越影仍旧醒了过来,在染青怀里动了一下。它直直看向秦天策,目露凶光,而脖子那处的毛根根竖起来,如临大敌,看样子像是要扑上去......它似乎感受到了秦天策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所以即便受了很重的伤,也从昏睡里清醒过来想要保护自己的主人。
染青眼眶一红,竭力控制眼泪不落。原来竟是动物要比人还懂惜情!手抚过它颈间的毛,安抚着它,她都感觉到它站在自己手臂上的脚在微微颤抖,它是拼着一口气强撑着要站起来的。
秦天策看着这一人一兽的互动,心头异常烦躁,她的眼中除了这头畜生,就再看不到他了吗?以为她那般花心思讨好自己,是彻底征服了她的心,哪知根本就不是。
忽然见她抬了步子回身,缓缓走到他跟前一米开外的地方,咬了咬牙,屈膝跪了下来。
目光放在他紫黑的龙袍上,那紫炫目的耀了她的眼,皇权世界,尊严如蝼蚁一般微小,形势比人强,他要的不就是自己的屈服?
既然他要,那么她就给。
头匍匐到地,暗哑着声音道:“皇上,臣妾求您!”
秦天策不发一言,目光紧盯着面前女子的发顶。良久才道:“既然求朕,就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说话。”
他要看她眼里真真切切的屈服,这一次,他要生生折了她骄傲的翅膀。在这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傲气,既然走出了他为她画下的牢,那么就得面对皇宫里的各种阴暗,今日,是他教她上一课,课程名字叫——忍耐。
这回染青没再执拗,听话的抬起头看向他,那清澈如水的眼中印出了自己的倒影,是......那么的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