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轻抚着面颊,温柔的风感受不到人的悲念,只是轻柔抚慰,但却抚慰不了人心的悲伤。黑衣人携着染青在树尖飞掠,她侧头看他,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出现救了她,否则恐怕不是死于沈墨掌下,也势必被他活捉,那自己的下场……心里一阵惊颤。
自己带领的那一千士兵,应该是全军覆没了。眼中划过悲浓,那些热血男儿刚才还都生生的站在她面前,从他们的眼中她看到对生存的渴望,对战争胜利的渴望,只是片刻,他们的生命却不再。
是她带着他们走向了死亡,今晚这个决定,是否下得太过鲁莽了?秦天策的本意就是不要他们起正面冲突,可是她却不听军令,擅自带人去烧南军粮草,虽然事情办成了,可是却损失了一千将士的生命。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一个空地,黑衣人才带着她翩然落地。
无声的沉默,是心中对死去的将士们的哀悼。好一会儿,染青才抬起头道:“肖奈,你不该来,刚才与你对战的人是沈墨,他对你武功路数了如指掌,极有可能会认出你来。”
肖奈拉下脸上的面罩,“原来你知道是我。可你知不知道寒玉有多担心你?知道你带兵去夜袭,她求我一定要来救你。你怎么敢大胆到深入敌营去放火烧粮?要知道我若晚一步,你很有可能就被头给一掌打死了!”
心中还有句话没说,若是头真的一掌打死了她,事后发现,恐怕会后悔得宁远自己去死!
刚才若不是沈墨受了重伤,否则就算他出现,也无法救下她的,当真是危险之极。现在想来都觉得心里胆寒。一面对沈墨,他就会不由自主的畏惧,何况刚才还与他交了手,从那惊异的眼神中,就知道可能会暴露。
因为他的武功路数,沈墨一清二楚,而且,肖何也可能在军中。昔日的首领和兄弟,都站在了与他对立的一面,真的是进退两难。原本打定主意直至身外的,可实在受不了寒玉的眼泪。一路飞奔过来就见南军大营混乱一片,但混乱中却并非毫无章法。等发现染青所在地时,远远一看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娇小的身影居然在敌营中举着大刀杀敌,不过是跟他学了几天剑法,就敢拿命去搏,这个女人真是太疯狂了!沈墨的出现更让他惧怕,后来见他出手迟钝,都能让她给躲过,就知他白天所受的伤不轻。正因如此,他才敢蒙面出手,也总算是把人给救了下来。
染青听他语声中有埋怨,唯有苦笑,却无言以对。
“你脸上破了,面具要取下来让我修补一番。”被他这一提醒,才想起之前被沈墨勾破脸的事,暗自庆幸有肖奈在,否则这面具一毁,恐怕再难伪装。
刚回到幽州城内,还没走进将军府,就被冲上来的几个兵士给压住,肖奈想要发作出手,被染青用眼神制止,心知定是她的擅自做主害的己方损失一千兵士被他知道了。
小兵把她一路压到议事大厅,正堂之内秦天策依旧带着银色面具坐在首位,而宁飞扬竟也坐在了一旁,只是军医随侍在侧。其余将领分站下首,见染青被压上大殿,眼中闪过疑惑,不明发生了何事。
“易青,你该当何罪?”秦天策冷声质问。
染青视线从他脸上掠过就低了眸子,淡淡而问:“不知易青犯了何事,惹将军如此震怒?”
“我命你带一千兵士去骚扰敌军,你做了什么?那一千兵士呢?”
沉默一秒后,她才哀声而言:“死了。”果真是为此事。
“啊?死了?”“怎么会全死了?”不明所以的众将纷纷议论,窃窃私语。
秦天策一挥手,整个厅里都静下来,他走下两步,冰冷的目光从面具背后射出,无形中给人威慑。“本将军问你,你为何要擅自做主?”
面对这样的质问,染青只觉心头颤栗,一股倔强悠然而生,抬头忍去心中悲恸,义气凛然道:“敢问将军,我幽州城现在有多少兵士?三万加降兵两万,也不过五万。而南军又有多少兵士?十万,甚至十五万。昨日南军已派大将沈墨探我军虚实,就算我们夜袭不断骚扰他们,明日就不会再战了?十五万对五万,无论怎么打,都是必赢之战。若我是南绍君王,就绝不会受你欺蒙,肯定是大军压过来。”
全场鸦雀无声,有人在思索她的话,有人震惊这局势,细细体味后,就知是在理的。就连压着她的士兵,也因为听到她的话后,不由放松了手里的力道。
使了点力就挣开了束缚,没有听到他再提异议,也不去看他,只是环看四周众人神色,又继续道:“若是南军内部不发生点无法估料到的大事,明日那一战,南军已是势在必行。而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粮草!唯有烧了他们的粮草,才能断了他们的后备。我领一千将士杀入敌营,烧粮草,毁敌营,为的就是能够拖住南军,明日给我军再缓存的时间。等得我军援军一到,现在的困境就可不攻自破。”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足以让每个人都能听到。有时候,不需要慷慨激昂的演讲,只需冷静自若,淡然从容的解说,就能让人为之震撼。
苏平两步上前,有些激动地说:“将军,易先生如此英勇为我幽州城,就算不听军命,也情有可原呀。”他为人直爽,讲义气,性子又急,听完染青言辞,心中已是敬佩万分,就算是他有那份孤勇敢不怕生死,但却没有那种智慧可以想到这许多。
“是啊,情有可原,还请将军对易先生从轻发落。”众位将军听完后也都纷纷为染青求情,自从今日她接下这个任务后,她就不再只是军中的一位谋士,而成了患难与共的兄弟。
秦天策却不为所动,缓步走下台阶,到了她面前一米外,炯炯目光紧盯着她的眼睛道:“不听军命在先,擅自做主在后,一千兵士全军覆没,就算再英勇,为何你回得来?”
浑身一震,凝目去看他的眼神,明白其中意味后只觉心中剧痛,脚步不稳,退后了两步才止住。他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她应该随那一千将士一起死?她不该回来?还是在怀疑她是内奸,所以才可以安然无恙回来?
明知眼前这个人没有认出自己,完全是就事论事,可是却止不住心口被撕裂开一样的疼痛起来,他居然要她死!想要大声辩白若不是肖奈来救,她也可能死于沈墨掌下。今夜她去烧粮草,虽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却在深入敌营,身旁自己的士兵一一倒下时,她是想要与他们一起厮杀拼搏到最后一刻的,那时候,早已把生死都抛开了。
可是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独活,换来的是他的猜疑和质问。
一种熟悉的绝望,再次从已经被压在心底的最深处,一点一点的浮出来。对这个人,本以为可以淡忘,可是见到他的那刻起,就乱了心神,甚至浑身无力。曾经那绝望的感觉,本以为早在后来平静的生活里,已经平复,不会再有,可是此刻却再一次的染上了心头。那雪地里绝望到死的心情,再一次深刻的体会到,染满了心头。
原来不用刀剑来伤,只需这个男人的一句不信,就已经伤得她体无完肤。
原来,一切都没有过去,一切伤痛都不曾遗忘呢。
温柔已逝。
风流已逝啊。
染青低下头,不让眼中的痛苦尽现众人眼前,更不愿他看见。手紧紧握住,指甲扣进掌肉之中,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站在一旁的肖奈,把这一切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楚,看着她冷静自若地分析情势利害,看着她耳闻那人质疑时的不敢相信,然后,那黝黑的深眸中,绝望和痛苦翻腾不断。
本想低调,不欲再加入两国的战争,只需保护寒玉和她就好。可是现在,他看不过去,心中苦笑,看来是与寒玉呆得久了,连他那么冷硬的心也会有软化不忍的时候,也或许是寒玉把她的观念深植到他的心里,对宁染青直觉地就想去保护,因为她是寒玉最珍视的人。
轻叹一声,走出了行列,直视着银面将军冷冷而道:“她有无武功你们定知道,可她却手握长刀在与南军厮杀。若不是我及时出现,我想我家主人也已经随那一千将士,英勇就义了。”
在肖奈来说,不耐烦什么解释,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不想有人错怪了她而已。
秦天策目光转向肖奈,早前就听宁飞扬提过此人,言他武功极高,是一员猛将。脑中却划过刚才易青眼中闪过的悲恸和孤寂,不知为何心口觉得烦闷,很不舒服,说不上哪里感觉不对。情知是自己过于激厉了,初听那易青不听指挥,擅自做主去火烧南军粮草一事,顿觉翻薄怒意而出,之后就是一种恐慌在心头,故而才会命人在城门口守着,见到他人就压来府。
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为何会有那么大的怒火,而且心神那么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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