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的南军如潮流般涌向原来驻扎之地,他们没有东军可进城来得方便了,只能且战且退。直到后方留守的军队赶来支援,灰色军队才没有再继续追打。
城楼下,只剩那支身穿灰色盔甲的兵士们,扬着手中的长毛在叫嚣着呼喝。
秦天策走上城楼而望,眉头紧锁。只闻宁飞扬忧虑地问:“是北定吗?他们怎么会在此时来参上一脚?”凌墨沉声道:“我们没看错,那旗子上是‘君’字,那是北定的王旗。军营之中,必然有北定王族在列。”
秦天策面露深思,目光放在那蓝色旗帜上,“君”字特别耀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北定向来游离在外,地处极寒之地,低调无争,从未显露过争夺天下之心。而他们的王族也很是神秘,从未出使他国,只闻“君”姓。看来是大家都低估了这个国家的野心,从刚才那横空出世的阵仗,明显军队严整,训练有素。
今日这一战,就算等来援军,也只与南绍战了个平局,基本就是两败俱伤。可北定的突袭,它就成了那最后出现的黄雀,而成为最大的赢家。这是巧合?还是一早就预谋好的?
城楼下,北军士兵呼喝了一阵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向东面退去,很快空地上就只剩满地的兵士尸体,再无人烟。探子立刻派出查探,得知北军驻扎在东面十里之外,初步估计看阵仗应有十万大军。统帅是谁无法探得。
留守小将在城楼戒备,其余将领全部回将军府议事厅。
“主上!”刚进门,就见韩萧抚着胸口脸色煞白往外走,身后跟着担忧的军医。
秦天策皱眉走上前扶了他一把问:“受伤了怎么不躺下,还跑出来作何?”转头询问一旁的军医:“他的伤势严重吗?”
老军医脸色一暗:“回元帅,那一箭差点射中心口,但也因穿胸而过,甚是严重,加上留血过多,应该静养才是,实在不宜这样奔走了。”这还是韩萧第一次身受重伤,可见刚才那一箭当真是强劲之极,射箭人必然是个内力极强的高手。
苏平与韩远几位将领对视后,纷纷跪倒在地:“请皇上恕罪,末将不知皇上驾临,之前多有得罪......”染青自然也跟着大伙一起跪在地下,头也垂到底。
秦天策挥了挥手,不想多听废话,“不知者无罪,朕恕你们无罪,都起来吧。”抬手取下脸上的银色面具,到此时也无需再伪装面目了,露出了原本俊逸非凡的脸。
将领们站了起来,心中其实很忐忑,曾经都还质疑过银面将军,哪里会想到他居然是当今皇上。而人群隐在将领们背后,匆匆抬看了一眼,就立即垂下目光。心里却在澎湃,两年多了,终于再见他的真面目。
他变得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不太像,带了点陌生感,而那原本深幽的双目里透着一股孤冷的沧桑。或许他英俊依旧,俊彦依旧,但到底还是多了岁月的痕迹。
还在愣神间,听到宁飞扬在问:“韩萧,你何事如此慌张?”刚才明明大伙都进了城,也知阿离没有受伤,先送他回府治伤按理可以定心的。可就是此时他的神色中也隐隐带着着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韩萧见被问起,不顾伤口在流血,“噗通”一声膝盖重重嗑在地砖上,惶恐道:“请主上责罚,属下刚才在危乱中受伤倒地,一时之间慌了神智,到这时才发现那越影不见了。”
“你说什么?越影不见了?”秦天策心中一紧,上前两步急问。
韩萧知道那神兽对主上非常重要,这两年来几乎每一天都是它相伴左右。这次事出紧急,主上又要隐瞒身份,故而没能带上越影。后来密信中令他骑上越影一起过来,必要时可靠它飞到自己阵营中去。哪知刚才情急之下飞身去为皇上挡箭,把它给丢下了,此时才想起来。当时的情景极有可能在恐慌之下把越影给落在了门外,这要是被那北军给抓了,可如何是好。
秦天策蹙紧双眉,转身就吩咐人立刻去探查越影踪影。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心急如焚,越影是这两年来与他走得最近的。他在凤染宫里悲伤难以,它在身旁低低哀鸣,他们一起站在神兽园内回忆过往,想念她。
除去缠着手腕上的血玉菩萨,就只剩越影是与她有联系的了。心头慌乱,难道要连与她的最后一点联系也要失去吗?不,越影是她生前最宠爱的动物,他一定要找到它。
因大战过后,众将都很疲累,很快就散了会议。染青心事重重往回走,肖奈与寒玉早一步先回居处了。因为韩萧对寒玉熟悉之极,被他看到恐怕绝难躲避开。
“易先生留步!”忽然身后传来醇厚的嗓音,染青脚步一顿,转过身对上凌墨深炯的眼,近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当初他的伤定然很重,否则也不会如此之久了都没有恢复过来。
凌墨凝目而望片刻,才低声道:“易先生借一步说话。”
染青只迟疑了下就想移步往幽静处,却听他道:“还是去易先生住处谈吧。”心中一“咯噔”,难道被他发现了?思虑了下,还是往住处走去,一路引着他进了居住的院子,这才站定回身笑问:“不知凌将军找易青有何事相谈?”
凌墨眼中闪过忧色,叹了口气道:“清然,你以为瞒得过我吗?”
染青沉默,果真如此,居然只第一面就被发现了。
“我与你朝夕相处两年,这两年里你改变的习惯,一言一行,甚至某个动作都熟悉,就算再精妙的易容,又怎会瞒过我的眼?而且当那箭羽射来时,你那声惊呼,虽然不是你的声音,可却是最真实的反应。”
凌墨的神色中没有试探,只有笃定,他又道:“你这是何苦?他在这里,你的贸然出现就不怕被拆穿,平静的生活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而且目前主上是没心思顾得上这些,我出征到现在,也是第一回与他碰面,否则哪里逃得开他的质问。而一旦主上沉敛心神,必然会发现你的异状,到那时你是休想再逃离了。”
易容,改变的是容貌,但人的言行举止和习惯,却很难改变得了的。她能瞒住秦天策这么久,首先是她当年的“死”深入他心,其次是他们分开了两年,她许多习惯已经改变,心性也改变了,加上国难当头,他根本无暇把心思放在别的上面,故而才没被发现。
“凌墨,你说的我都考虑过。可你一去不回,我们收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生死不明的消息传到我们那里,你要香儿怎么接受得了?你可知道,香儿又怀了你的骨肉。”
凌墨惊得眼睛瞪大:“你是说,你是为了我才来军营的?”
染青嘴角泛出苦涩的笑,抬头仰望院子外的天空,缓缓道:“我答应了香儿,要把你完整无伤的带回去。”喉咙微痒,嗓子刺痛感传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凌墨皱眉道:“你用了变声药?已经几天了?”得到的是沉默,“你疯了,那药只能持续半月时间,会有三天时间变回原来声音,这期间不能再服用,否则对嗓子损伤极大。你定是不顾这些,为了守住身份秘密,坚持连续用了此药!你这样声带会变坏的。”
这事她何尝不知,但此时情况紧急,根本不容她多想。
凌墨知她的倔强,唯有叹道:“清然,你要小心。”他能说的,能劝的也只有这,摇摇头走出了院外。
等脚步远去后,寒玉忽然步履焦急地跑过来,满脸都是惊慌。
染青蹙眉问道:“怎么了?何事惊慌?”
寒玉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来,跟我来。”她与肖奈就住在近处,明显这方向是往那边而去的。刚踏进他们的院子,就见肖奈拔剑挺立院中,而他的对面是一头猛兽,差不多有半人多高。仔细看,蓦然睁大眼,竟然是那失踪的越影!它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越影颈部金色的毛发根根竖起,像是准备随时一扑,听到门口有声音,转过头来看,乌溜溜发光的眼盯着看了好一会,忽然低吼一声,迎面就朝染青飞身扑来。肖奈大惊,提剑上前就刺,只听染青呼喊:“住手!别伤害它!”他顿了顿,收住剑势,定睛去看时不由呆住。
那猛兽居然把前脚就架在染青的双肩上,头正对着她,却并没有噬咬,反而发出低低的哀呜声,似倾诉,似悲伤,似感怀,然后凑过去在她的脖颈间猛嗅,甚至开始轻舔起来。
动物所能表达的情感,就是舔舐对方。从脖子到她的脸,却在舔到那脸颊上的泪时,它又开始呜鸣,那黑亮的眼中也疑似有泪光闪过。
这场景,莫名的多了悲伤和难过。
那泪,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是难以忘怀的逝去之痛?如果越影有语言,它的心中必然在说:它终于找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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