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泽皱起眉头,很快就有人来禀报,称大营除去靠山那面外,其他各方都出现很多东云军士。秦天策闻言后,神色中多了自若,明知此行风险很大,他自然不会打没把握的仗,匹夫之勇只会害人害己,若不谋定如何能救回染青?
所有最糟的情况他都已经算计于心,早安排了韩远等人在幽州城等候,若见他们久未归,天亮之前势必集中所有兵力大举向北军军营压来。这是准备拼个鱼死破了,也是最坏的打算。此时他已经看清那北王的面目,起初只觉得熟悉,在闻染青唤他大哥时,蓦然醒悟,此人居然就是那年有过一面之缘的沐泽。
当时就派人去追寻此人身份,却未果,甚至都没探得他来怀城的目的。却没想到会在今日的北定大营重见,还是那北王,真是出乎意料。场中形势已有变动,所有紫卫已经聚集在秦天策身后,但这样的情形,却更加有利于北军弓箭手发箭。
染青却明白,紫卫们的行为就如当年沈墨的影门死士那般,想以己之身为主上谋生路。万箭射来之时,他们绝对是以身挡箭,也要救秦天策出去,而其中有韩萧,有宁飞扬,有凌墨在。他们每一个人,都愿意为秦天策去死,这不是英雄情节,这是忠君的本能。
难道真要在今日拼个你死我活了?目光一转,定向沐泽那边:“大哥,听我一言可否?”感觉到另一头射来视线,心知是宁飞扬在看她,刚才那声“大哥”引得两人的注视。
沐泽目光回到她脸上时变得柔和,却凝目那刀刃皱眉道:“先把刀放下吧,我知道你不会自杀的。”语词肯定,可见他对她的了解极深,早就洞察了她举动的涵义。
染青心口酸涩,他知她心中有牵挂,必然留恋人世,知道她此行只是虚晃而已。若在以前,这种对对方的了解会让人觉得心暖,而此时只觉得讽刺。把刀拉离了脖子,因情急之下搁得深,那处已经有了细小的血口子,微微刺痛,看到几人神色都松了口气。
深吸口气,不再顾虑其它,看向沐泽道:“现在形势若再坚持下去,无非就是拼个鱼死破,东云与北定都落不得好。昨日你派安和使者前来我幽州提议和谈一事,为何不乘着现在这机会定下时日,两国备好和谈协议,进行商酌?”
如果沐泽身在北定王之位,真有心谈和,她还是愿见其成的。谁又愿战争无止呢?或许,也可能这是个契机,只看所需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沐泽的视线定在她脸上好一会,才转眼去看秦天策问:“东云陛下不知是何想法?”他的神色疏淡,眉宇间已经流露出为君者的霸气。看得染青愣神,觉悟到这个样子的沐泽才是真正的他。无论是帝王成就了他现在的一切,还是他原本就有着王者霸气,却不再是她心中的那个大哥。
她只念那个飘然白衣如谪仙,满身都是侠义气概的大哥。
秦天策面不改色,沉稳中带了孤傲,牵起唇角冷冷而笑:“若北王有心,我东云自然也有此诚意,且看北王准备定于何时协谈了?”
“好,快人快语,那就定在三日后,幽州城外无里处的凤凰坡上,北定与你东云定下和谈盟约。”沐泽坦然拍案决定,不高不低的声音传至在场每个人的耳内。他作为一国之君,当着万千军士许下如此承诺,断无毁约之理。
秦天策眼中闪过异色,斟酌片刻后就也扬声道:“一言为定。”
日子定下,两人的视线同时转向那边的染青,都在等她抉择。宁飞扬先开口喊:“染青,过来,跟我们回去。”却看到她的眼中闪过忧色与迟疑,心中一沉。
染青思虑一周后摇摇头道:“我留在这里,三日后我们再见!”
“不行!”秦天策断然否决,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她独留北军这里的,何况沐泽还是北王。此时他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曾经与她共同生活了两年有余,若是知道恐怕只会更加愤怒。
染青还没说话,沐泽却淡声道:“然弟都决定了,难道东云陛下又要再度强迫她?”闻言秦天策大怒,上前一步就想出言反击。
“好了,不要吵了,我心意已绝,我娘和......香儿她们在营里,多日未见,我想见她们。”视线调转到秦天策脸上,眼中万般情绪流转,她问:“可以吗?”清楚地看到对面男人眼中极痛慢慢侵染,时至今日,他对以往那般悔恨,又怎会再搏她所求?
秦天策眼神阴婺,眸色凄然,他沉痛的闭上眼,再睁开时,目中已除去了那片痛意,他不会把脆弱的一面暴露于人前的。咬着牙沉声道:“我们走!”话声落,人已经转身率先往外走,当机立断是为君之道。
北定将士看了看这方大王的脸色,只得让开了路,供他们离去。
宁飞扬与凌墨长叹一声,深看了眼染青后,跟在秦天策身后离开。肖奈无声而走,他早从染青眼中得到了离开的讯息,此时他留下也于事无补,而看此情形暂时她也不会有危险。一群黑衣人来时悄无声息,片刻间闹出轩然大波,走时却都从容不迫,这在敌军军营中属奇事。不管如何,一场差点燃起的硝烟战争最终双方无损耗而结束了。
沐泽问:“你为什么不跟他走?”
染青收回凝望的视线,落到身侧清和的俊容上,冷冷道:“我若离开,你真会答应放行?而且我娘和长安她们要如何,成为你要挟我,要挟东云的工具吗?”当一切真相大白时,之前的那些带丽珠娘和长安来幽州的借口,都变成了讽刺。
“不,我没有......”沐泽浑身一震,想要分辨,可见她满脸的冷意,甚至连目光都转开不再看他,当刚才一切发生时,他们之间似乎就断了以前的路。语言有时候是沟通心灵的工具,有时候却是伤害对方的武器。倏然觉得冷寒,他终究是失去了在她心中大哥的地位,可是,他不止想当她的大哥啊。
沉默持续,其他将士们也都退去,营地那处只剩两人独立风萧。清晨的山边很寒凉,沐泽发觉染青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心中一疼,试探地问:“天要亮了,如此大的动静,长安他们应该也醒了,你要过去看看吗?我让侍卫送你过去吧。”
染青心中一喜,他真同意她见丽珠娘和长安?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是。并未掩饰脸上的诧异,沐泽即刻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不由苦笑:“然弟,你把我想得是有多坏?她们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我们一起生活,难道就没一点感情?”心犹如被砸开了一个大洞,破了,血流不止。
他的初衷并非如此啊,可是她却再不愿听他解释。“去吧,她们见到你,定然很高兴。”最终摆摆手,转身远去,只留下一员小将带她前去。
等脚步声渐远时,染青才转头去看他依稀的背影,虽然依旧挺拔,白衣在风中飘逸,如她每一次见他时的样子,一直以来她觉得“仙侠”两字用在他身上不为过,可此时却觉得那个离去的背影多了沧桑之感。刚才他脸上的沉痛,余光里都收在了眼里,只是心境变了,如何能让她不去怀疑他的动机?
忽然发现,什么都变了,从离开北定来幽州开始,就已经变了,或许更早,只是她一直都没有察觉到。轻声叹息,心头沉重之极。
身侧的小将也不催促,看大王对这个东云易将军的态度,自然知道极其重视,故而只在一旁静侯,并不去打扰,也不催促。
不知不觉天大亮了,四周的篝火也渐渐熄灭,北军的士兵开始走动。染青这才察觉自己竟然就站在原地如停止思维般一动不动,已是良久。微挪脚步,顿觉钻心之疼从脚弯和脚底传来,人几乎冻僵。原来,东云的冬天,竟也是如此寒冷!寒意从身体传达到心底,整个人都麻木了。
抱歉地对身旁的小将笑笑,年轻的脸已经冻得通红,尽管身上裹着盔甲,也抵受不住这晨寒。手脚可以动了,就跟着小将往另一头的营帐而去。
掀起营帐,入眼就见丽珠娘跪在一个蒲团上,她的前方供奉着菩萨,口中正在喃喃念佛经。另一头香儿挺着大肚子正在料理两个孩子洗漱,显然是刚刚起来。她们并没有注意站在帐门扣的她,拿两个孩子自然就是长安和阿七。
瞬间,长久以来的思念全化成泪珠,湿润了眼眶,脚沉重的再漫不进一步,只痴痴地看着。是她们,真的是她们,视线落到那个虎头虎脑的小身影上,她的长安。
丽珠似有所觉地转头看向门口,因为逆光一时看不清,眯起眼仔细看,脸上现出惊疑之色,等看清时,忍不住站了起来,迟疑地问:“你是?”
染青这才记起脸上还带着人皮面具,离开安阳后,她就彻底易容过,这幅模样,她们并未见过。迈步进帐,揭下面具,香儿惊呼出声:“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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