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青敛目而望,初见半夏时,先是被她柔软好听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后见她模样娟丽,眉眼温婉,应是一个温柔清丽女子。如今再见,她满身华袍,妆容细致,凤眼里有了威仪,有种很奇异的感觉:她好像......曾经的太后!
是因为跟随太后多年,学了她为人处事的威仪吗?在桃源镇上看到她与瑞皇同时出现,又是以发髻示人,即猜想她已为人妇,后从阿离那证实了她成为瑞皇的璃后。曾想她与秦昊瑞之间必定也有着一段故事吧,没想到初回皇宫,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她。
显然半夏是特意等在此处的,看她神色中虽然没有激动之意,但目光却是紧紧凝在秦天策身上,染青心里有着微微的酸意。明知阿离对她已没情意,可到底他们之间有着她跨不进去的过去,其中详细情形她也没想再问,当时只觉得既然一切都过去了,就让过往烟消云散。
可如今重新站在这里,许多问题再次浮上表面,心中会问:梦璃对阿离的情,有没有放下?正在胡思乱想间,浅柔的声音而起:“本宫在此恭迎离王已久。”女子微微福身行礼。
按理,秦天策此时王爷之名乃是虚设,应向皇后行礼才是,但以他之资断然不会对着半夏下跪行礼。微一沉目,只淡淡回道:“皇后无需多礼,不知皇上可否在里面,容本王进去探之。”却听她道:“皇上在本宫的凤璃宫养伤,如今他还昏迷不醒,本宫可近身照顾。此处紫阳宫是被离王住惯了的,故而本宫特意命人整理收拾好,迎接策王回宫。”
此话出来后,别说是染青,就连身后跟随的韩萧也觉不对劲了,哪有皇帝搬离紫阳宫,而让主上住进来之道理的?姑娘与主上一路相伴的惊险,他以前是都看在眼里的,也曾一度站在姑娘这边,可如今到底姑娘是嫁给了瑞皇,与主上也当避嫌才是。
秦天策淡扫了她一眼,目光放在别处道:“多谢皇后厚爱,本王入住紫阳宫于理不合,还请皇后另行安排他处,不如还是以前的凤染宫吧,本王在那里住过两年之久,也习惯了。”
璃后的脸上神情姜宁,面色也黯淡下来,眼中隐隐有悲意,但最终只含笑道:“就随离王之意,本宫这就差人过去整顿。”顿了一顿后,又转了语调:“只是,皇上不省人事后,朝中积压了许多奏折在殿内,本宫是一介女流,先帝遗训后宫不得参政,故而本宫不敢翻阅奏折,离王回来,还请移驾内殿处理国事。”
瑞皇比他们早到怀城三日,也就是说人重伤昏迷了有三日,这三天之内奏折确实已经堆积如山。可是染青却觉得气氛甚是诡异,这时候不是应该以瑞皇身体为重吗,而不是该去纠结这些奏折吧。再从另一方面说,璃后讲后宫不得参政,但下令通缉凌墨一家的又是谁?难道不是她吗?
“先去你凤璃宫看过皇上再处理朝事吧。”秦天策已下决定。
璃后也不推托,领着他们往自己寝宫而去,一路皇后仪仗前呼后应。刚走进宫门,就见一宫女匆匆跑出来,见到他们立即跪下回禀:“皇后娘娘,皇上又吐血了。”
“怎么回事?本宫离开前皇上还好好的,不过一个多时辰怎么就吐血了?”璃后的质问,宫女答不上来,璃后沉怒:“还不快去请顾太医过来?在这磨磨蹭蹭什么?”
宫女立即起身就跑出了门,往里走已见一阵慌乱,璃后此时才见步履焦急,三步并成两步往内室而走。秦天策与染青是随后才走入内的,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血腥味,那方床榻处璃后已经抱起瑞皇的头,手指轻抚他胸口。
而瑞皇双目紧闭,身前的衣襟上却可见斑斑血迹,一望便知确实是身受重伤。
染青心中微有异样,刚才在紫阳宫时看半夏那神情,觉得内有蹊跷,甚至觉得有可能瑞皇的重伤是假的,为的就是诱秦天策回京。至于最终目的她作了大胆猜测,可能忌惮秦天策,想把他诱回朝,而在之前他们已经做足了准备,先斩断宁家这以臂膀,再把对秦天策最忠心的凌墨给除之,那么朝中就再无人可帮其。
虽然这种可能性存在一定的破绽,瑞皇生性良善,对秦天策又是万般崇敬,断然不可能会害之,而璃后就算因爱成恨,也不至于真想要阿离的性命吧。但世事难料,人心也难料,谁可预料身在其位后的心思,权利会让人变得难以相信。
可现在看瑞皇果真身受重伤,并非是作假,那她心中的猜测就被否定了。他们回归途中,是真遇见了刺客,而不是杜攥出来诬陷凌墨的,这刺客到底是何人,怎么就把罪名栽到凌墨头上去了?这一切都成了谜。
秦天策已到床边,深皱着眉看着床榻上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人,心中沉痛。阿瑞是他弟弟,自小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上回东云内乱中,他就被太后暗藏的奸细给重伤过,好不容易闯过那关,武功却不比从前了。半月前他与梦璃一起到桃源镇上来找他,意有请他回宫重新理政之意,被他拒之,没想不过隔了几日再见,他已经这幅模样。
手指轻搭他脉搏,觉他体内有股气流在乱撞,应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刚才吐血之症,应也是内伤所致的原因。
“阿离,阿瑞怎么样了?”璃后焦急之下脱口而问。
染青在旁心口一跳,直觉去看秦天策神态,见他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称呼,只蹙眉道:“确实内伤极重,可惜我的金丹已用完,否则若是服上一颗,应是有效。”当初他的金丹是师傅临别之际所赠,一共不过六颗,在最后那次他重伤时,剩余两颗已都被用去。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参见离王爷。”一道清沉的声线在内室门边响起,染青转头去看,来人正是那顾桦太医,说起来当初幸亏有她,长安才能保住,故而心中对其是感激万分的。
秦天策从床前让开道:“顾太医为皇上先诊断吧。”
顾桦连忙上前诊脉,细查一番后询问:“皇上吐出血量多吗?”璃后看向那方宫女,从中走出一人回道:“娘娘,刚皇上吐了足足有一碗血,全都倾吐在床沿了。”
众人的目光都瞥向床沿边上,那身下垫着的暗红锦缎面子的床垫,不仔细看确实没发现有处颜色特别深,难怪瑞皇胸前的血迹只有星星点点。
顾桦甚是沉重地说:“娘娘,皇上的情形很不妙。早前微臣就说过,若是能制住吐血,喝臣开的方子可慢慢补回来,可如今就算开再多的方子,喝再多的补药也无济于事。”她为人甚是严谨,此番话今天换了任何一个太医也不敢如实禀报,这是在断皇帝病危啊。
染青心中刚起忧虑,就闻璃后大怒的声音:“顾桦,休得胡言!皇上龙体怎可能无法痊愈,你之医术不到位,莫把责任推却之。来人,给本宫把这庸医给拉下去!”
如此惊变当真意料不及,没想半夏会突然发作,但见她神情哀戚,看向瑞皇的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伤情,不由也体谅了几分,谁又愿意听到这种噩耗呢。可错不在顾桦,脚刚迈出去一步,就闻秦天策出声:“皇后息怒,顾桦医术精湛,说的也是实情,为今之计应当共谋良策救皇上才是,而不是多做惩处。”
璃后神情窒了窒后,才道:“既然离王求情,这次就算了,但顾桦断不可再如此危言耸听,你要知道现下你医治的是皇上。”
染青此时微微侧目,有些明白璃后之深意了。瑞皇乃东云国的皇帝,若他伤重难治之消息给流传出去,定当引起朝臣人心不稳,如果其中还有不法之徒伺机而动,岂不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故而就算是瑞皇病危,也定当不能坦言而之。心中起了微妙的感觉,之前还在对璃后心有怀疑,此时却觉为今之势,仍然能朝政稳定,实乃她之功。
不知她用了何法,让朝臣们明知瑞皇受伤,却也并没有慌乱。而后宫又不得参政,难怪在得知秦天策回宫后,首件事就是想他先处理朝务,而把别的事搁置一旁。刚看她慌乱焦急并非作假,她对瑞皇确有情意。这三日,她一力独撑,定是心力交瘁。
“微臣明白了。”顾桦跪下诚道。
等秦天策细问大致情形后,深觉震惊:“什么?你是说皇上早有这吐血症状?”并非是因为受伤所致的?璃后点点头道:“自上回皇上宫中受伤之后,他因忧虑前方战事以及......离王安危,始终没有修养好,这吐血症就遗留了下来。但在顾太医的调治下,极少会发作。直到这次再度重伤,应是损及了心脉,这吐血症就变本加厉了。”
她虽说来淡漠,可眼中却是难藏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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