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只要手掌轻轻一转,手里的竹蜻蜓就会飞向天空。
长大后,却发现他们都是别人手里的竹蜻蜓,他们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中。
短暂的飞翔之后,就会坠入无尽的黑暗。
安小二最初的名字就叫小二,他出生在观云城,父母天赋平平,堪堪筑基,常年在安氏名下的酒馆卖酒。
他天赋、家世,一切都很平凡,唯一算的上不平凡的,大概是他的外貌和生辰。据说他生下来的那日,是十月十六,与冥主楚唐同一天生辰,
也正因这点,他才有机会遇到干枯生活中那唯一的色彩。
那年安小二刚九岁,练气一层修为,一连数月的大雨暂停了片刻,天气阴沉的可怕,酒馆两旁早早挂起了醒目的长明灯,示意酒客们酒馆开始营业。
他站在角落里,笨拙地抱着一大坛父亲酿制的无忧酒,思考着如何将酒以更高的价钱卖出去。
无忧酒的名声本就不错,听说这酒一入杯喉,可解烦忧,是青阳山脚下无忧镇中的特产。
因此安小二刚站了没一会儿,就有不少酒客向他询问,「今日的酒是多少年的?没有百年我可不喝。」
这酒安小二偷偷喝过一次,但只尝得出辛辣,他觉得父亲酿的这酒定是假的,是偷占了无忧酒的名,因而向旁人推酒的时候,总会不由得心虚几分。
他正准备回那位酒客的话,却听见酒馆外一阵喧嚣,隐隐约约夹杂着父亲的声音。
父亲没旁的喜好,除了酿酒,便是赌。父亲是个逢赌必输的命,可他偏偏不信命,但凡手中存了些灵石,就会进入地下赌坊,赌上一整晚。
父亲昨晚彻夜未归,想必是又输了不少钱,赌坊的人将他轰了回来。
安小二放下怀里的酒,凭借着瘦小的身体,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很快他就来到酒馆外。
酒馆外,身材魁梧的修士正一手拎着父亲,一边凶神恶煞地环视四周,问道:「谁是小二?」
安小二心知这是父亲又拿他抵债去了,这一去,至少要三个月不得闲。但他没得选,只要他不出观云城,就一定会被抓回去。
安小二垂着脑袋不发一言,他顶着那道凶狠的目光,靠近父亲,用略带干哑的嗓音向赌坊的人说道:「是我。」
赌坊里的打手有很多,听说比安氏派去抵御兽潮的人还多。
观云城几大世家里,安氏最黑心,一个个好吃懒做,只想着从自己人身上捞油水。
打手认出了安小二,满脸嫌弃地将父亲丢向一旁,冲安小二道:「又是你小子?」
安小二平静地「嗯」了一声,没在说话,这样的事情不时会发生,他已经见怪不怪,顶多就是干活还债,还能咋的?
打手见他一副「你爱咋咋地」「你说啥就是啥」的表情,也没了捉弄的心思,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安小二垂着脑袋,顺从地跟着打手离去,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眼低头哈腰的父亲,父亲对他说:
「昨晚是个意外,你要相信为父。下次!下次一定可以!你去了之后记得好好干,千万别想着逃跑!你这一走,这要还的钱又要翻一倍!」
他还记得,昨晚父亲去赌坊时,曾对他说:「今天运气好!我就赌这一次!这一次一定赢!等赢了,你明天就不用去卖酒了!我带去下馆子!」
虽然他早已习惯了父亲的两幅面孔,习惯了父亲的谎言,但他心底仍旧渴望着什么。
安小二动了动嘴唇,认命似的,转过身去。
就在他神情逐渐麻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且慢。」
安小二缓缓转身,只见那
道声音的主人,十一二岁模样,一身红色锦衣,眉宇间透着一抹英气,正是年少不知愁、意气风发的好年纪。Z.br>
打手见到那小姑娘,立即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这等小事岂敢劳烦大小姐?」
大小姐?安小二忍不住多看了那姑娘几眼,她腰间挂着安氏的木牌,木牌上写着「安木菀」三个字,正是安家大小姐的名字。
安木菀没有理会那打手,径直走到安小二身旁,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询问道:「你的生辰是十月十六日?」
他的生辰就连与他最为亲近的父亲也记不得,她堂堂安家大小姐怎会知道他一个普通人的生辰?
他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回应道:「是。」
「嗯,以后你就是我安家的人了,跟我走吧。」
说着,安木菀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安小二呆愣在原地,还未消化完安木菀话中的含义。
直到打手将一袋灵石丢给父亲,他才恍然大悟,他这是被安家大小姐安木菀买下了。
一连数月的大雨终于迎来了天晴。一路上,他追着那道醒目的红色身影,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走到内城的城门前,一直没有说话的安木菀,忽地回头,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安小二,向他说道:
「你尚未签契约,若不想随我入安家,现在离开即可,我保证安家绝不会为难你。」
那一袋灵石于安氏而言,并不重要,但对于安小二而言,却十分沉重。
安小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念头。
一面是从不将他放在心上的父亲,一面是花了高价买下他的千金大小姐。
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虽然他并不明白安家大小姐为何要买下他,毕竟他除了外貌一无所有。
走到安府门前,安木菀又转身郑重地说道:「安家声名狼藉,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一旦入了这扇门,日后就不能背叛安家,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夕阳被隔绝在朱红的大门外,门后似乎散发着奇异的光芒藏着无数奇珍,又似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吃人不吐骨头。
安小二坚定不移地摇头,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新的生活,而今新的生活就在眼前,他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