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城他们是在日军战机的第二轮低空扫射之前逃进林子的,相对于唐城的二连,反应稍慢的苏大同连和那些拖家带口的百姓就惨了很多。日军第一轮低空扫射的时候,扑击二连的不过是一架日军战机,等到他们第二轮低空扫射的时候,来的可是两架战机,那些见到二连被日军战机扫射的百姓还没等合上嘴巴,就被从天而降的弹幕撕扯成了碎肉和血水,苏大同手下的士兵更是伤亡惨重。
日军战机的目标显然是30军的那支辎重部队,扑击唐城他们不过是捎带手的额外福利,俯冲攻击30军辎重部队的时候,日军的战机不止是用机关炮进行扫射,还不时的投下炸弹,随着气Lang弥散开来的烟雾已经把整段公路遮挡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理会跌跌撞撞奔进林子里的百姓和散兵,已经走到林地边缘的唐城只顾用望远镜观察公路上的情况。
看公路上辎重部队的反应,想来指挥这支辎重部队的军官是个打过仗的,散开在公路两侧的士兵并没有一窝蜂的逃离公路,而是临时组织起几个机枪战斗组扮演起了防空部队的Juésè。许是看着日军的战机俯冲时的高度不是很高,机枪组大多使用的都是捷克式轻机枪,一名士兵肩扛机枪的两脚支架把机枪呈仰角举起,另一名士兵猫腰或是半蹲着进行瞄准和射击,还有一名士兵帮着供弹或是帮着更换枪管。
捷克式轻机枪短射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乌鸦在发出嘶哑的怪叫声,金黄色的弹壳如微型瀑布般从枪身不断蹦出,然而这些“步兵大杀器”对日军战机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很快的,一架日军飞机再次呼啸而来,从离地不到三十米的高度掠过。如此近的距离,飞机下部的每一个细节地面上的人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公路上这支国军部队的规模、兵员数量、主要装备以及狼狈不堪的状态等细枝末节的情况,这会儿恐怕也已经收入了日军飞行员的眼中。
“不要停,给老子继续打,打下飞机的重重有赏。”拎着手枪的军官犹自在公路上嘶喊着,机枪组的士兵们也都咬紧了牙关,把枪口调转至敌机俯冲的方向齐齐扣下扳机,机枪手的身体也随着机枪的轰鸣而有节奏的不停抖动着。又是一轮超低空掠过,日军战机这次扫射的时间更长,30军的机枪追着这两架日军战机猛烈开火,机枪连续射击的后坐力使得射手和肩扛支架的士兵呈现出一种非常怪异且别扭的姿势,而许多散开躲避空袭的国军士兵也以手里的步枪向空中射击,但日军战机还是若无其事地飞走了。
“轰”“轰”日军战机上再次投下炸弹,他们这一次的投弹很是精准,从战机上投下的炸弹准确命中了被辎重部队视若性命的弹药卡车,在一连串震天动地般的爆炸声中,硕大的火团和浓烟腾空而起。公路上30军辎重部队对空反击的机枪声停了,一连串的爆炸让他们失去了滞留在公路上的弹药卡车不算,那些犹自使用机枪拦截日军战机的机枪组也被随着爆炸溅开的弹药所伤。
公路上升腾起的火团和一连串的爆炸让日军战机飞行员欣喜若狂,毁掉支那军队的弹药物资,他们这支飞行队的任务就算是已经完成。可帝国军人的荣誉感却使得他们还想要在这里停留一阵,虽然炸弹已经全都投掷完了,可他们还有机关炮的弹药,已经完全控制了制空权的日军战机对于使用机关炮杀敌一样很有兴趣。
结束了投弹任务的日军战机再次爬升到俯冲高度,然后优雅地侧身盘旋,调整姿势后又以小角度俯冲下来,直到它们距离地面只50米才开火。这一次,落在地面的弹雨仿佛是由无形之手划出的直线,而且中间那条弹点的间隔要比侧旁两条宽出一倍以上,每一个弹点都如同小型手榴弹般发生爆射。弹道沿着飞机飞行的方向迅速延伸,触入国军士兵散布的区域时,泥屑纷飞的场景变成了泥屑与血花碎布混杂。
刺耳的机枪声盖不住痛苦的哀嚎,地面的国军士兵们拼命用手中的的武器向上射击,肉眼甚至可以看到有许多飞射而去的弹点打中了日军飞机,然而它们再一次若无其事地飞走了。连续几次超低空“表演”好像仍没有让那些日军战机的飞行员心满意足,他们驾驶战机不急不忙地爬升,这一次盘旋的时间稍久,基本是以30军辎重部队为圆点转了大半圈,然后又从南面发起俯冲扫射。
接连数次俯冲扫射之后,打光了所有弹药的日军战机终于拉起机头扬长而去,在公路周围留下一片狼藉。被区区几架飞机折腾得死去活来,幸存的国军士兵们个个灰头土脸,茫然的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悲哀。他们默默地救助伤员,或在满地遗骸中寻找Kěnéng幸存的昏迷者,而指挥这支辎重部队的军官却下落不明,情况看起来着实不妙。
日军战机走了,唐城也终于有时间整理二连自己的事情,那一轮日军战机的地空俯冲扫射让二连又失去了十几个人,现在的二连算上伤员还凑不够60人。“情况不太好,师部给咱们的电台兵一死一伤,电台也被打烂了,我问了30军那帮人,这里到小界岭前线阵地只有6里地,离着麻城还有老远,咱们或许是走错方向了。”沉着脸的牛老桂过来和唐城小声说着二连的情况。
唐城终于把一直压在胸前里的那口气长叹了出来,不管是和30军的辎重部队还是苏大同连相比,在刚才的这场日军战机遭遇战中,二连都是损失最小的。可听了牛老桂的话,唐城这才发现,二连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很好,也许能算得上是已经陷入死境了。“叫还能动弹的弟兄砍树枝,用绑腿捆担架,咱们带着受伤的弟兄回麻城。”唐城指定自己的这个命令足够把自己再次送进军事监狱,可他别无选择,二连再这样和日军打几次,就剩不下什么人了。
“我看,咱还是先跟30军的那帮人走一段吧,就这样撤去麻城,说不定咱们连县城都进不去,30军那帮人说麻城早就被42军手下的部队占了。”牛老桂没有唐城那种敢于孤注一掷的气度,但他是个积年老兵,对于军规法纪的了解远比唐城熟悉。唐城下来二连回撤麻城,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就是逃兵畏战,这要是被42军的人识破了,大家都是要掉脑袋的。
唐城指定牛老桂说的没错,略微沉吟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牛老桂的建言。老东北带着人在林子里砍伐树木制造担架,苏大同也带着他的人在野地里翻找受伤还没断气的手下,只有那些跟着苏大同一路冲出林地的百姓无人搭理。站在林子边缘的唐城有些不忍看到那些百姓们的惨状,他有心出手相助,可二连这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去帮那些对二连冷嘲热讽过的老百姓,所以唐城只能退回林地里,眼不见心不烦。
用绑腿和树枝制作担架,二连在麻城的时候就这样做过,这里是林子有的是鸭蛋般粗细的小树,外面多的是死尸也有足够的绑腿,老东北带着他手下的一众汉子们忙的不亦乐乎。隐蔽在林子里的二连早早做好了转移的准备,可公路上的30军辎重部队却行动缓慢,还好在死尸堆里翻找幸存者的士兵找到了他们的指挥官,在那名重伤上校的指挥下,30军的士兵总算是加快了动作。
赶在下一批日军战机到来之前,已经形同溃兵的30军士兵们匆匆上路了,军官虽然没有整队,士兵们倒也不至于毫无队形可言。简单的行军纵队看似松散但仍保持着秩序,只是少了卡车的轰鸣声和相当一部分士兵,又增加了不少需要用担架抬行或是由同伴搀扶的伤号,这支队伍弥漫着落魄而压抑的气氛。
队伍继续沿着公路缓缓行进,对于二连的加入,30军的人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示,好像这根本就是应该的。所有人都只顾埋头赶路,绵延数百米队列中除了踏地的声音便只有一些极力压制的痛呼声,二连中途插队位于整个队列的中后部,唐城和牛老桂他们几个军官都小心翼翼的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只要发生不对劲的苗头,二连的人就会立马抬着担架冲下公路隐藏在野地里。
还好唐城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临时汇合在一起的队列走了大半个小时,也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渐渐地,牛老桂他们也都把警惕性松懈下来,只有唐城还不时的用望远镜观察着周围的的东京,他可不相信日军会真的只和国军打阵地战。上海和南京的经历告诉唐城,日军最擅长的不是阵地对攻,而是渗透偷袭,如果此时出现一支日军部队,不用太多人,只需一个小队的日本兵就能把这支已经失去战意的国军完全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