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的爹娘走得很早,她只依稀记得自己爹爹是名郎中。她刚记事的时候,这天下的灾情还没有现在这样严重,她爹也还会利用自己郎中的身份为人看病,胡混口饭吃。只是后来灾情愈发严重,穷人都是宁可病死,也拿不出那一分粮食来看郎中了。
那些宝贵的药方自然是不会传授给当时的糯米那样幼小的孩童,但糯米自小就听着爹爹念叨药理,尽管所得不多,但也囫囵着记下来了一些。但凡是药,都是以温补滋润为上佳,不是道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中医一般都不会选用那些药效刚猛的药材和药方。
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糯米还是懂得的。
在糯米的心目中,总觉得将药力过快催发,总归不是件好事。她心里边想着也许这修炼的法子和凡人吃药不一样,却已经忍不住就迟疑了起来,连带着身体里头运转的功法也跟着慢了下来,迟迟没有将吞下去的那颗丹药的药力抽离出去。
糯米放缓了将药力抽离的速度,用真元力包裹住丹药以后虽然还是按照清明真人教导的方法将丹药里头的药力化解出来,但却将过程放缓了好几倍。
清明真人站在糯米旁边,脸色阴沉沉的看着那个稳坐入定的小娃。
小娃子很瘦,但又并不是那种皮包骨头的嶙峋。脸颊侧和手腕间还是能看到薄薄的鼓肉,只是整个身形纤细得像女娃子一样,山门上的道袍穿在身上都像在飘,模样却长得十分的端正。眉眼还没有张开,却已经可以依稀看出清秀的影子来。如果不是因为想就此给田甜一个教训,清明真人自己说不定会留下这个看上去很干净的娃娃当个炼药童子。
可惜了。
清明真人露出了个阴恻恻的笑容,定定的盯着这小娃子的发顶。
原本他还担心这个娃娃没办法理解化解丹药药力的方法,但看着糯米眉心间隐隐浮起的一道黑线,顿时知道糯米的悟性倒还算不错。他只讲解了两边,这就已经学会如何化解药力了。
入定中的糯米还完全不知道清明真人已经在用一种看死人一样的眼光在看着她。
事实上,只要糯米将那颗丹药服下去,她就可以说是半只脚踏入了死亡。诚然,不用真元力去化开废丹的药力,里头的毒性并不会马上就发作,致人死地。但废丹一直存在身体里面,根本不可能自行排出体外。就算不用真元力去化解,毒性也会缓慢的渗透出来,通过经脉穴道通遍全身,最终还是会中毒,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糯米眉心中的那道黑线正是中毒的症状。
清明真人在旁边看着糯米,糯米是一点都不知道。她将整付心神都沉进了内息里头,小心翼翼的分化着丹药里头的药力。
废丹的药力并不像一般丹药那样是碧绿或朱红色,反而像它的外表一样是灰蒙蒙的黑,连气味都有种淡淡的腥。糯米虽然完全没有接触过修真丹药,但却到底是见过俗世药丸的。颜色姑且不说,但药丸上总会带着淡淡药香,不会是恶臭的。
虽然说不想怀疑,但糯米心里头的疑惑又深了半分。
随着丹药被一丝丝分解开来混入到真元力里,顺着经脉传递出去的时候,丹田突然一阵绞痛。那种痛比真元力冲击丹田和筋脉时候的感觉要更加猛烈,像是要将丹田整个绞碎一样的力度。糯米只愣了愣,心神就狠狠一震,从丹田到指尖都猛然一紧。整个人被震出了入定状态。
眼皮好沉,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连指尖都移动不了。
糯米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发现自己跌倒在地上。身体接触着地面的地方火烧一样辣痛,背部却又冰冷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就连呼吸都像刀割一样痛,只剩下丹田的位置里还有最有一丝暖意,好像在护住她最后一点神识。糯米很用力的呼吸了两口气,努力想要睁开眼。但眼睛前总好像有些黏糊糊的什么东西挡着,看到的尽是层斑驳的暗色影子。
她如果能瞧见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会发现自己的眼睛上都充了血,还有比往常要粘稠和暗淡的血液自眼皮里头流出来,粘在眼珠子上。那些流出来的血就像是她化开的药力一样,带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完全不像是新鲜的血液。
田甜回到主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糯米小小的身子蜷缩着瘫倒在地上的景象。师父清明真人负手站在丹炉旁,背对着大门的方向,又再开了一炉丹,正随意照看着。
“师尊……”
就是再笨,田甜也能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原本凝在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就收了回去,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哼,你还知道回来。”清明真人气恼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
他对田甜自然是责怪的,这会儿见田甜终于回来了,便甩手指了指地上那具小身子:
“你去处理掉。要亲自把尸体丢到亡魂谷下面去。”
“是。”田甜不敢怠慢,又小心的应了一句,生怕惹得师尊更不高兴。
她倒是不怕师尊会对她出手,毕竟她是师尊的大弟子,又是门派的内门弟子,就算师尊生气,也不会像对待地上那个杂役弟子一样。但师尊要是不高兴了,随时可以将她修行用的丹药扣下或是罚她面壁,这可就让她受不了了。她最是高傲,最近又因着和外头的男修好上了,正在热恋期间,哪里愿意被禁足。
清明真人原意也只是借着那个杂役弟子吓一吓田甜。见她乖乖的答应了,心情也跟着好转了不少,挥了挥手示意田甜赶紧清理以后,也就转身往殿内走了进去。那一炉丹药还不在紧要时候,等田甜处理完尸体回来,自然懂得亲自去看顾,用不着清明真人担心。
田甜小心的窥视着清明真人的背影,直到那道挺拔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内堂以后,才轻轻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她这才有心思转头去看缩在地上的糯米。
只看了一眼,田甜就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