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对邹明磊满是亲娘滤镜的邹万氏,这会儿也有些目瞪口呆了。
不是,这?
邹明磊却像得了痴症一样,虽说起不了身,却也不停的催促着邹万氏:“娘,赶紧的!赶紧带着燕瘦的身契去找郡主啊!”
邹万氏脚步不稳的起身,哄了邹明磊几句,匆匆出去了。
她急着找邹海桂商量杏杏的事。
结果找了一圈都没看见邹海桂的影子。
邹万氏急得不行,又喊家里的仆从出去找,找了大半个时辰,邹海桂这才急匆匆的从外头回来,身上的脂粉味都还没散。
邹万氏一下子就炸了,跟邹海桂撕扯了起来:“儿子还在床上躺着下不来床,眼下又出了要命的大事,你还有闲心去外头喝花酒!”
邹海桂刚从温柔乡出来,也是怒向胆边生:“泼妇!爷们出去喝个花酒又怎么了!你整日买衣裳首饰的,花销少吗!”
两人互相叫骂,这一架就直接打到了邹老夫人跟前。
邹老夫人自然是偏向她亲儿子的,劈头盖脸先把邹万氏给骂了一顿:“混账东西!哪有你这样动手打男人的!”
邹万氏心中委屈极了,冷笑一声:“你们娘俩是不知道眼下出了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还在这与我叫板!”
邹老夫人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心里咯噔一下。
邹海桂却只当邹万氏唬她,也跟着冷笑一声,不屑道:“你就装吧!我的闺女是未来四皇子妃,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你唬谁呢!”
邹万氏盯着邹海桂冷笑:“你闺女是怎么当上人上人的,你忘了么?”
邹海桂被邹万氏盯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
邹万氏也懒得再跟他们纠缠打哑谜,直接冷笑着吼:“十多年前!我们丢到江里去的那个死丫头,没死!”
这话一出,邹老夫人就打了个寒颤。
她立马道:“这不可能!”
当初她可是亲眼看见,那滚滚江水吞噬了那小丫头,骨头都没吐出来!
她年幼就是在那江畔长大的,清楚的很,这般湍急的江水,掉下去个成年人都九死一生,掉下去个瘦巴巴,浑身是伤的三岁小娃娃?
——那更是绝无生还可能!
这般一想,邹老夫人心稍稍定了定,抿着唇,拔高了音量:“不要胡说八道!当年那丫头被你扔下船,你,我,海桂,都看得清清楚楚!那般大的船,那般湍急的江水,那丫头怎么可能活下来!”
“可我就是见着她了!千真万确,那就是她!”邹万氏也拔高了声音。
邹老夫人手一抖:“你在哪见着的?”
邹万氏拉下脸来:“这就是我想跟你们说的!当年那个死丫头非但没死,还成了福绥郡主!”
邹老夫人惊得这下人都站起来了:“当真?!”
邹万氏心中生怒:“我能拿这种事来唬人吗!”
邹海桂腿弯一软,跌坐在椅子里,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怎么可能……当年那丫头竟然还有这样的造化……她……”
邹海桂急急问邹万氏:“她还记得你?她认出你来了?”
邹万氏冷哼一声,虽说不是很想搭理邹海桂,却也没在这种生死攸关的事上耍性子。她声音微微有些尖锐:“要是认出我来了,我还能这么轻松的回来吗?……想必是她那会儿年龄还小,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今天故意跟她说话,还请她来府中,说让咱们明磊跟她道歉,她倒是没什么旁的反应。应是记不得了。”
邹老夫人越听越糊涂:“什么叫,请她来府中让明磊给她道歉?”
邹万氏撇了撇嘴:“她就是那个,害得咱们明磊被打了的劳什子郡主!”
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实在是让人难以消化,邹老夫人跟邹海桂面面相觑,好半晌人都有些懵。
最后还是邹海桂,皱着眉头:“那你还不躲得远远的,要让那丫头来家里!”
“这不是为了探探那丫头的底么?还有就是……”邹万氏目露凶光,压低了声音,“咱们明珠已经是未来的四皇子妃了。有那个死丫头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要命的大篓子……我的意思是……”
邹万氏做了个往脖子上砍一刀的动作,神色狠厉。
邹老夫人跟邹海桂反倒是又愣了下。
倒是邹老夫人显出一分瑟缩来:“……你不是说她已经成郡主了吗?这还能杀吗?”
邹海桂却露出几分沉吟之色来,徐徐道:“……要是好好策划下,倒也不是不行。”
毕竟,没有什么比一个死人更能保守秘密,让人放心。
邹万氏与邹海桂这对狠毒夫妻,连亲生女儿尚且能下手,又怎会对杏杏下不了手?
邹家三人聚在一起,低声谋划了起来。
谁也没注意,角落一道身影,仓皇而去。
老信国公与信国公老夫人正在窗前罗汉塌的小几上对弈。
老信国公正要落子,外头匆匆来了一亲信,在老信国公耳边耳语几句,老信国公手一抖,白子一下子掉落在棋盘上,毁了小半处棋面。
信国公老夫人却没有生气,夫妻这几十载,她知道,这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且还是大事。
她坐直了腰。
老信国公嘴唇都在微微发抖,他抬手,屏退了屋子里的下人。
信国公老夫人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见老信国公这模样,她人都愣住了——老信国公双眼中竟然还闪着晶莹的泪光。
眼下屋子里除了方才来禀报的亲信,信国公老两口,以及随侍在老夫人身边的青鸾嬷嬷,再无他人。
老信国公深吸一口气,同那亲信说:“你再说一遍。”
那亲信作揖:“邹府探子来报,亲耳听到邹家人已经认出了福绥郡主便是当年她们扔入江中的那孩子。”
纵然信国公老两口早在心下认定杏杏就是他们的亲孙女,但眼下此时此刻骤然得到了认证,信国公老夫人身子一软,差点就倒下去。
青鸾嬷嬷赶忙扶住了,她眼里也闪着泪花:“老夫人,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信国公老夫人缓过神,却是欢喜到哭了出来,颤声跟老信国公道:“……我知道,我就知道……我打从见那孩子头一眼起,我就觉得心里莫名酸涩欢喜。后来知道了明珠不是咱们亲孙女,我再看杏杏,就已经把她当作是咱们那个下落不明的亲孙女了……这么久了,我一直容忍着邹家那些歹徒,就是为着,为着能让杏杏名正言顺的认祖归宗……杏杏,我的杏杏……”
信国公老夫人喜极而泣。
老信国公也是别过头去抹了一把泪。
青鸾嬷嬷也欢喜极了,她抹着泪:“老奴就说,咱们郡主生得跟世子夫人年幼还没长开的样子那般像,怎么可能不是国公爷与老夫人的亲孙女!真真的!”
老信国公与信国公老夫人好半晌才止住了那汹涌的情绪。
信国公老夫人却是有些坐不住了:“我现在就想让人把杏杏接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老信国公却是还有些理智,稍稍按住了信国公老夫人:“夫人先等等。”
老信国公问亲信:“探子还有旁的消息吗?”
亲信道:“探子说,那一家子生怕暴露,还在密谋想要杀了郡主。后头他们声音实在有些低,探子听不到了,又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便赶忙让人来报。”
老信国公与信国公老夫人勃然大怒!
他们竟然还敢对杏杏动了杀心!
信国公老夫人这会儿就想去拿自己年轻时上阵杀敌那会儿用的长弓,把他们统统射死!
老信国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事确实等不及了,但没有证据,贸贸然去他们抓起来盘问,我也担心会给杏杏的认祖归宗留下什么污点。事关杏杏,此事还得缜密对待。”
信国公老夫人也知道是这个理,她眸子里像是燃着火,重重的点了点头。
而此时,有了初步计划的邹家人,也开始行动了。
首先,自然是要把杏杏引到府上来,再确认一下。
邹万氏便拿了燕瘦的卖身契,去了乌衣巷子。
镇西将军府的门房早就得了杏杏的嘱咐,上下打量邹万氏几眼,又盘问了几句,便把人给放进去了。
当然,放是放进去了,邹万氏全程都有两个嬷嬷“陪”着,美其名曰是带路,送过去,实际上自然是监视。
邹万氏不敢多说什么,等进了喻家内院,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镇西将军府,竟是也这般奢华,竟与信国公府那百年勋贵世家不相上下?!
邹万氏一想到杏杏就住在这儿享福,心中妒火那叫一个凶猛燃烧。
她酸溜溜的看着抄手游廊两侧卷上去的帘子,冬日里这帘子是厚实的布帘,垂下来便能稍阻风雪。
喻家用的是上好的厚实料子,阻风又保暖,好些人家也要咬咬牙才能买上那么一匹做衣裳。
喻家竟然用来当抄手游廊的遮帘!
邹万氏看的心里越发的酸!
至于旁的摆设,那更是无一不彰显着喻家的内蕴。
可把邹万氏越看越酸!
那死丫头!大难不死还过上了这么好的日子!
凭什么!
等到了杏杏的秋水苑,邹万氏更是嫉妒得脸色都不对劲了。
照影出来,瞥一眼邹万氏,态度极为冷漠,丝毫不像是对待客人,看那模样,就差往邹万氏脸上吐吐沫了!
这也不怪照影。
先前杏杏把燕瘦领了回来,问燕瘦是愿意去善堂做工帮忙,挣些银钱立身,还是有旁的打算。
燕瘦却说想留在杏杏身边伺候,哪怕当个粗使丫鬟她也愿意。
燕瘦知道,她空有美貌,但却没有护住这份美貌的能力。眼下是因着这份美貌进了邹家,已是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若是去了旁的地方,怕是连命都未必留得住。
倒不如跟着人美心善的郡主,好歹能有地方住,有衣裳穿,能让她安安稳稳的活着。
杏杏听燕瘦这么说,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照影先带人去洗漱一下,换身干净衣裳。
结果照影让小丫鬟进去送水的时候,透过屋门不经意看了一眼,燕瘦那身上,几乎大片大片都是凌虐的痕迹,看的让照影当场眼里就凝了泪。
等照影回头跟杏杏一说,杏杏叹气:“……燕瘦看着年纪也不大,寿数都因着那番虐待有了损耗,可知她先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也能知道,那邹家人,确实就如同她记忆碎片中的那样,残暴无情。
杏杏待邹家人没半点好感。
照影自然也是,已经把邹家当成是豺狼虎豹窝了。
这邹万氏作为豺狼虎豹窝的主母,可想而知,定然也是个极为狠毒的。
是以照影对她,是半个好脸色都没。
邹万氏见了也是心下恼火!
这小娼妇!怎么敢跟她甩脸子的!
她知不知道,就她家主子,十多年前,还被她一脚接一脚的踢,蜷缩着小身子求饶呢!这小娼妇怎么还有脸在她面前装样?!
邹万氏心下暗骂了照影一番,但面上却是笑盈盈的,跟在照影身后进了杏杏的主屋。
这一进屋,邹万氏只觉得自己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多宝阁上件件都是稀世珍品,随手摆着的物件更是千金难得。
就连桌子上放着的茶具,也是钧窑的精品,没有百两银子下不来!
——当然,这也并非是杏杏有意显摆,实在是她是整个喻家的心头肉,几位哥哥还没娶妻时,遇到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这里送。等他们娶了妻子后,就成了几位哥哥跟几位嫂子,看到适合她的好东西,一道往她这里送。
她自己的小私库已经摆满了,这几日照影又开了一个库房,开了一本新册子来记录。
这还没几日呢,正好又赶上喻家二少爷喻永柏跟龚晴娘的商队从外头回来,又给杏杏带来了好些好东西,库房一下子又多了好几个大箱子。
邹万氏可不知道杏杏的情况,但她一想到杏杏没受半点苦,反而在喻家吃香的喝辣的,她的脸色就难免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