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杏礼貌拒绝:“不必……”
罗轻柔却已是自顾自的端起一杯酒来,与杏杏面前的夫人举杯相贺。
那夫人自是知道罗轻柔乃是知州夫人罗氏的侄女,自然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笑着把杯中酒饮了下去。
杏杏拧眉。
罗轻柔举着空了的酒杯,柔柔一笑:“姑母特特备下的这果酒,用了多种果子酿造,味道醇美回甘,真是佳品。”
与罗轻柔喝了一杯的那夫人自然也是连声夸赞:“确实确实!”
杏杏一顿。
这罗轻柔难道真是因着这果酒好喝?
杏杏还在思索,罗轻柔却已是同另外一位来给杏杏敬酒的夫人饮起了酒。
罗轻柔看着年纪不大,喝起酒来却是跟水似得,一杯一杯的往下灌。
杏杏先是有些呆,后来见罗轻柔喝得太急,呛到了,她伸手拦住:“好了,别喝了。”
她方才也试着喝了一杯这果酒。
这果酒味道尚可,若小酌几杯,也确实不怎么醉人,但问题是——罗轻柔这可不叫小酌啊,再怎么不醉人的果酒,也抗不住罗轻柔这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啊!
罗轻柔却是直接推开了杏杏的手。
罗氏原本含笑看着侄女替杏杏挡酒这一幕,但看到这里,她呼吸稍稍一滞。
罗轻柔看来真是醉了,竟然敢去推郡主!
“轻柔!”罗氏出声,却不是拦着罗轻柔不许她再喝,而是嗔道,“你怎么能推郡主呢?还不赶紧给郡主赔罪?”
杏杏没恼,但罗轻柔却是麻利的杏杏举杯致歉:“郡主莫怪,方才是小女不对,小女自罚三杯,给郡主赔罪。”
说着,罗轻柔便很是利落的一连饮了三杯。
这三杯下去,罗轻柔都有些站不稳了,踉跄着像杏杏这边倒了过来。
杏杏皱眉,就见着罗轻柔不小心跌在杏杏怀里,拉着杏杏说什么都不撒手。
知州夫人罗氏大惊失色,赶忙过来,一边努力想要拉开罗轻柔一边跟杏杏道着歉。
不曾想醉倒的罗轻柔死死拽着杏杏的衣服,真要强行分开,杏杏这衣裳也就不保了。
杏杏一挑眉。
方才她就觉得不太对劲,眼下罗轻柔这般,倒是让杏杏更确定了。
卿霜在一旁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想去硬掰罗轻柔的手了。
她能保证,只是让罗轻柔手脱臼一下,后面再安回去就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卿霜拿眼神询问杏杏时,杏杏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罗氏满是歉意与惶然的样子:“郡主恕罪!我这侄女失礼冒犯,实在该罚!……还请郡主看在我这侄女只是想替郡主挡酒的一片赤诚之心上,等我这侄女酒醒后再罚。”
这话说的又卑微,又不忘提醒杏杏,她眼下虽说冒犯了你,可她这般田地都是为着给你挡酒,是一番好心。
杏杏扯了扯嘴角。
又是这一套,先把人给架起来,然后让人不得不按照她的想法走?
杏杏虽说不吃这一套,但眼下她还真有些好奇,想看看这对姑侄是想做什么?
“知州夫人都这般说了,我若再‘怪罪’,岂不是太不近人情?”杏杏安静一笑,“罗姑娘既是醉了,那我便送罗姑娘去休息好了。顺道也换件衣裳。”
罗氏还是惶恐的样子,又去掰醉倒的罗轻柔的手:“哪能劳烦郡主送我这不省心的侄女去休息……轻柔,轻柔快松手!”
罗氏硬是把罗轻柔的手都掰出了红印子。
看上去是真努力了。
卿霜在一旁看的直皱眉。
她想跟罗氏说,你这掰法不对,直接掐手腕那,咔嚓一声,把手腕掰断,手指不就自然没了力气,松开了吗?
但卿霜知道,杏杏这是自有安排,她就没吭声。
杏杏笑道:“无妨,还请知州夫人叫人来扶着罗小姐。我陪着一道过去便是。也许罗小姐休息会儿,醒了酒,就自然松开了手了呢。”
罗氏感动道:“多谢郡主体谅。”
罗氏叫了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过来,直接把罗轻柔给抱了起来,杏杏跟在一边,任由罗轻柔拽着自己的衣裳,离开了宴席。
其他参宴的夫人们口中都纷纷称赞着郡主宽容慈爱一类的话,目送杏杏她们离开。
……
到了附近的客房,罗氏吩咐了几句丫鬟好生伺候,又跟杏杏告罪,说是宴席那边离不开主家,她还得回去。
就劳烦郡主先在这休息一下。
杏杏挑眉:“无妨,知州夫人请自便。”
杏杏坐在床榻旁,等着罗轻柔酒劲过去,松开她的衣裳。
屋子里安静的很。
杏杏鼻子动了动,屋子里的熏香也没问题,摆设也没问题。
屋门也好好的,只要这罗轻柔松了手,她随时都能离开。
所以……
这罗轻柔拽着她,这是要做什么?
杏杏还在思索,醉倒在床的罗轻柔却突然哭了起来。
都说美人垂泪分外惹人怜爱,罗轻柔生得美,饶是闭着眼,这哭起来也是美的。
罗轻柔一边在梦中落泪一边喃喃:“……爹,娘,我好想你们……”
杏杏微微一顿。
她从前一直是没爹没娘的,虽说后来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可……那样的爹娘,跟没有也是一样的。
罗轻柔这醉后呢喃,倒是有些戳人肺管子了。
杏杏神色淡淡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罗轻柔。
先前丫鬟已经服侍着喂了罗轻柔一碗醒酒汤,说效果很好,按理说,罗轻柔也应该很快“醒”过来了。
罗轻柔突然恐惧的在床上翻滚起来:“不要……不要把我送走……爹,娘!”
罗轻柔翻滚中,自然而然的松开了杏杏的衣裳。
杏杏站起身,罗轻柔便突然伏在床榻边上,猛烈的吐了起来。
呕吐物的味道自然难闻的紧。
卿霜拧紧了眉头,拉着杏杏出了门。
有丫鬟在屋子里伺候,杏杏倒也不担心罗轻柔会被呕吐物给呛死。
她直接去了隔壁屋子,让人打了水过来,她换了身衣裳,又洗漱了下。
杏杏在屋子里换衣裳的时候,卿霜就在外头盯着,除了隔壁屋子醉酒的罗轻柔闹出来的动静,旁的什么异样都没有。
等杏杏换完衣裳,卿霜推门进来,还有些纳闷,直言不讳道:“……我还以为那知州夫人会在郡主换衣裳的时候做些手脚。”
杏杏微微一笑:“她应该没那么傻。总不能走我换衣裳的时候被人看了,清白有损的路子吧?”
卿霜也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很快,又有丫鬟来敲门,说是表小姐醒酒了,知道了自己酒后做的事,特来请罪。
杏杏与卿霜交换了一个眼神。
杏杏安然坐在椅子里,笑道:“那就请罗姑娘进来吧。”
罗轻柔一进来,便跪在了地上。
她显然也是收拾过了,换了身衣裳,头上钗环都谢了,松松的挽着发髻,额发上还带着几滴水珠。
罗轻柔跪在那儿,浑身都在微微发颤:“……郡主,郡主恕罪。小女酒后无状,冒犯了郡主,实在是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都出来了,杏杏按了按太阳穴:“倒也没那么严重。你姑母也说了,你是为了替我挡酒嘛。罗姑娘起来吧。”
罗轻柔咬着嘴唇,突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起身后把身后的房门关紧,这才又重新跪倒在杏杏面前,哭道:“……郡主,我愿意跟郡主说实话……其实,其实这都是我姑母安排的!”
杏杏微微坐直了身子:“哦?此话何解?”
罗轻柔眼眶红红,跪在那儿直哭:“我姑母让我假装喝醉,弄脏郡主的衣裳,到时候会让表哥来看我……我胆子小,哪里敢真按姑母这话来做。便使了个小计谋,支开了表哥……”
罗轻柔又给杏杏一下一下磕起头来,哽咽道,“郡主恕罪,小女不是有意要算计郡主,实在是……”
她抬起头,苦涩一笑,“实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杏杏看了罗轻柔会儿,这才开口:“……你起来说吧。”
罗轻柔眼眶越发红了,越发哽咽:“郡主,你不怪我?”
杏杏道:“你也说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罗轻柔抽泣了几声,这才从地上起来,坐在杏杏下首的一把椅子里,啜泣道:“……郡主,您可能只知道,我是姑母的侄女,应当不知道,我这样的侄女,姑母接来了五个。”
杏杏心道,这其实还是知道的。
但她自然不能让人知道她们深查过知州府,只道:“哦?这话怎么说?”
罗轻柔哽咽道:“我前头三个姐姐,都被姑母接来后没多久就嫁了出去,要不就是年纪很大的,要不就是鳏夫……她们都成了姑母替姑父笼络下头人的手段。我,我不想这样……”
杏杏看着罗轻柔。
罗轻柔自然是生的美的,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生得柔美可人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让人怜惜极了。
“我虽说生于贫家,却打小也想着,长大后嫁一位好夫婿,与他恩恩爱爱,为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并没有什么攀附权贵之心。”罗轻柔掩面低泣,哽咽难言,“可姑母觉得她提拔了娘家,我们就都是她手中的棋子,都得为她们庞家付出自己的一生……可我,我不愿意!……我若是按照她说的,帮着姑母害了郡主的清白,郡主一怒,我说不得连小命都要赔进去。我,我还不想死……”
罗轻柔哭得越发浑身发颤。
杏杏想了下:“倒也不会,我这个人行事,向来是冤有头债有主,也不会牵连旁人。”
罗轻柔抹了把泪:“……是,我从醒来后,知道郡主被我这般连累都没生气,还送我回来,我便知,郡主是个好人,应当不会杀我……但正因为郡主是好人,我才庆幸,我没有助纣为虐,帮着姑母害了郡主。”
卿霜听得很是感动。
这位表姑娘,一开始她死死拽着她们郡主的衣裳不放,当时她还想把这位表姑娘的手腕给弄脱臼了,实在是有些粗鲁了。
这位表姑娘人不错啊。
杏杏也道:“多谢你有这份心。”
罗轻柔抹了抹泪,还有些不大好意思,低声道:“郡主,你人真好。”
等罗轻柔差不多止住哭了,杏杏起身:“我让人送你回去?”
罗轻柔柔弱又无助的点了点头,似是欲言又止。
杏杏这才想到什么似得,出声问罗轻柔:“你既是没有帮着你姑母完成她的交代,那你回去后怎么办?”
罗轻柔脸白了几分,她垂下头:“我,我也不知道……我想求郡主庇护我,但我又觉得这要求似是太厚颜无耻……”
杏杏沉思了会儿,道:“也算不得什么厚颜无耻。这样,反正我也选你陪我一道游玩了,等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特特跟知州夫人说一声,让她好好照看你,明儿我们一道出去游山玩水。这样,她总不会动你了。”
罗轻柔满是惊喜的抬起头,眼里又有泪光闪烁:“郡主!多谢郡主!”
说着就又要给杏杏跪下去。
杏杏叹气,摆手:“别动不动就跪。你又刚醉酒清醒,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罗轻柔再三谢过,这才抹着泪离开了。
……
杏杏没有回宴席,直接回了她客居的小院休息。
回去后,发现喻永桂今儿倒是来的早,已经在屋子里的榻上悠然自得的翘着腿看杏杏的话本子了。
“回来啦?”喻永桂啃了口果子,“这边宴席好玩么?”
杏杏顿时把宴席上的事抛到了脑后,下意识看向卿霜。
对了,她这个四哥,还不知道卿霜已经打算嫁给了他了?
虽然她很想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但杏杏也担心她在这里,卿霜会不好意思……
杏杏正打算开口,找个借口出去一趟,把地方让给喻永桂跟卿霜。
结果就听到卿霜以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开了口:“喻永桂。”
喻永桂愣了下,看向卿霜:“有事?”
卿霜认真的看向喻永桂:“我要嫁给你。”
这话一出,喻永桂手里的果子,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就连杏杏,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卿霜姐姐!你这也太!太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