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底下的衙役们又惊又怕,生怕他发作。
于是,他们转过身,对着被捉捕归案的一干人等,苦口婆心地解释道:“虽然他是这副德行,但怎么说也是破案无数,史上最年轻的清吏司,宁潇潇,宁大人。请各位给几分薄面,口下留情。”
“哈,什么叫做这副德行?!”青衣公子瞬间火冒十丈,正要发作。
忽然,他收起狰狞的表情,一秒正经地拿出镜子,惊慌失措,说道:“糟了,有细纹!细纹出现了。”
“……”
即将坐牢的人们由衷地担心着主城的未来。
热闹繁华的主城,漫天的飞灰,大火像是要把这座古老的大宅院烧个精光一样,熊熊燃起。
监火司的人来到时,火势已经被扑灭得差不多了。
下人们满脸落灰,错愕地望着灰烬里,最后扬起的火星,筋疲力尽地坐了下来。
夜色阴森,巷子漆黑无人,玉府的后门开了,一个娇小的丫头抱着一大袋东西,从后门鬼鬼祟祟地进来。
后院中看着火盆的女子早已恭候多时。
“东西,都拿回来了?”
“嗯。可是,那人拿东西的时候,狠狠敲了顾管家一棍,不知是不是把人给打死了。”
“打死?”
颜如冰侧过脸,张合着艳红的红唇,冷冷地说道:“没事。打死一只不听话的狗,没什么值得好慌张的。”
“是,夫人。”小丫头低下头,内心有点慌。
颜如冰得意洋洋地站在火盆前,将一本本陈旧的账本尽数扔进火盆里,恨不得火盆中的火烧得更猛烈些,马上毁掉这些碍眼的证据。
“事,办得怎么样?”她轻声问道。
“回禀夫人。都操办好了,奴婢回来的时候,颜家大宅还在那烧着呢,估计一时半会,火都灭不了,还有,颜三夫人被刑部的人捉了。”
闻言,颜如冰脸色一惊,忽而大笑。
“哈哈哈哈,老天爷真是送了本夫人一份大礼啊。”
“夫人,不怕因为她,刑部会追查到我们身上吗?”
颜如冰不以为意地嘴角上扬。
“怕什么,本来就是拿她当替罪羊。朝廷刚刚颁布政令,要揪出炒卖药材,散布谣言者,颜舜华炒卖药材,三叔婶,就是负责散布谣言的。正好,把颜家的人一锅端起。”
“……”小丫头不再回话了。
“怕了呀?可是本夫人不怕,想起当年要向那个老女人卑躬屈膝,谄媚讨好的日子,本夫人就觉得恶心,恨不得她马上死在我面前。”
她入神地望着盆里炽热的火焰,疯狂地笑着。
在黑夜里,这个穿着斗篷的女子,脸色越发的苍白,眼神也不似往日的柔媚了。
只有一股浓烈的报复快感。
“颜舜华啊,颜舜华,你不是很能说,很能斗的吗?”
她忽然用力地踢了踢火盆,吓得小丫头连连后退。
“哈哈哈哈,怎么办啊,大宅被烧了,府里的人被抓了,账本也没了,很快,刑部的人就会开始通缉你,圣上会将你斩首示众!十年前,你死不去,今日,我颜如冰就要瞪大眼睛,看你怎样死在我面前!”
“夫人…”
小丫头生怕她说得太大声,会吵醒府里的下人。
“别怕,你这次做得很好,你为冤死的秋景报了大仇。”
“嗯,奴婢知道。就是颜舜华,是她,伪造账本污蔑二夫人,还硬生生毒哑秋景姐姐,拉她当自己的替罪羊。”
感动的小丫头在颜如冰身下跪拜,待她如同再生父母。
“奴婢,谢谢夫人,替秋景姐姐报仇雪恨,奴婢一定会谨记夫人的大恩大德,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报答夫人大恩大德。”
“乖。”
颜如冰伸出手,摸着她的头,小丫头的眼眸里映着颜如冰温柔儒雅的模样,画面好生诡异。
“记得,别让他们发现你的身份。”
“嗯,奴婢谨遵夫人教诲。”
*
夏蝉挂树叫了一夜,那些恼人的滋滋声,吵得营中的将士,日不能安,夜不能寐,烦躁不已。
舜华坐在营帐内,拖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不停地打着哈欠。
傅木槿边在舜华头顶施针,边问道:
“言兄,昨夜休息不好?可是担心打赌的事?”
“打赌?不担心,府里有顾管家呢。他这个人做事一板一眼的,出不得差错。放心吧!”
“想来也是,言兄做事,向来是胸有成竹的。”
舜华闭上了眼睛,不止头顶,就连脸上也被插满细细长长的针,有点麻,又有点痒。
害她忍不住扯了扯嘴巴。
见状,傅木槿着急问道,“言兄,可是觉得疼?”
“疼?不疼,不疼。”她微微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
“那就好,傅某仔细为言兄瞧过,头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眼睛并未受伤,如今看不见,定是脉络不通,淤血积颅所致。
相信,针灸多几天,必见成效。
“真的?你不是在哄我?”舜华开心问道。
“当然,言兄哪是几句好话便能哄好的。”
傅木槿刚把话说出口,又自顾自地笑了。
“什么意思,讲得本小爷好像很小气似的。”
“等会,傅某会进村,给患病的人诊脉,你若是有事,可以使唤一稻。”
什么,让她使唤他的书童?
不好吧,再说了,那个小书童,话里都不知道藏了多少刺。
使唤他,不得被膈应死?
“傅兄好意,本小爷心领了。你还是让一稻小书童跟着你吧,下午,我会一个人待在这里的,放心吧,哪都不去?”
“当真?”
“当真,如果反悔,就让我本小爷输了这次打赌。”
小胖手举起三根手指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闻言,傅木槿抓住她的手,轻轻放下那三根手指,望着她那双无神的眼神,宠溺地笑了笑:“也不准偷吃哦。”
舜华浑身一颤,又羞又惊。
他怎么知道自己又想偷吃的,谁告的密?
莫非是厨房丢了鸡的伙头兵,心生报复,提前告密?!
于是,舜华只好认命点头,“好。”
午后,傅木槿和小书童出发了,舜华百无聊赖地躺在长榻上翻来覆去。
唉,眼睛看不见真没劲,而且还不让吃油腻的东西。
还让不让人活了?!
“啊,鸡腿,猪大肠,炸鱼片,烧鹅,四喜丸子…”
长榻上的小胖妞边打滚,边自虐式地报着菜名。
这时,某个人走了进来,错愕地看了她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她听出了脚步声,随口问道:
“是一稻吗?你不是跟着你家公子出外问诊了吗?不会是半路想折磨我,又溜回来了吧?”
“不,不是的。”来人缓缓开口道:“是我,玉向风。本官有些话想和言兄弟你说。”
舜华眉头一挑,突然正经了起来。
她连忙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回道:“大人,你找本小爷有什么事啊?”
玉向风挠了挠后脑勺,好意提醒道:“言兄弟,本官,在你身后。”
她怔了怔,刻意转了个方向,差点从长榻上摔下来。
“言兄弟,小心。”
话音刚落,舜华伸手及时撑在地面上,避免自己的脸吃土。
“…”玉向风大松一气,脱口而出道,“你真的变了很多。”
“嗯?”
舜华心想,这死渣男在说什么?
今日这语气怎么古古怪怪的。
“能否和本官出去走走?”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
她都答应了傅木槿,要留在营帐里了。
“可是,此处言多眼杂,本官怕你的身份…”
身份?难道他认出来了…
“行了,出去说吧。”
舜华的语气忽然间冷淡恶许多,玉向风怔了怔,便带着她来到了护城河边。
舜华因为看不见只能坐在大树下,等着徘徊许久的玉向风开口。
“喂,大人,你能说话吗?草民又看不见,光让草民听你的脚步声,有趣吗?”
她都有点不耐烦了。
“不是,其实,本官有一件事想和你确认。”
“确认?确认什么?”她疑惑地问道。
玉向风四下张望,担心有人经过,未几,他放下心来,大胆开口道:“本官已经认出你了,舜华表妹?”
“哦。”
舜华怔了怔,诧异自己的反应居然如此平淡。
“抱歉,是向风哥哥不好。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你来,向风哥哥也没想到,你会变了这么多。”
舜华简直要吐血了。
死渣男,道歉就道歉,为什么要刻意强调她胖了?!
罢了,不过就是个‘前尘往事尽随风’的前指婚对象。
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不能坦坦荡荡的。
“行了,大人。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可别在军营里乱说,尤其是九王爷,草民现在看不见了,还要赖在军营养几天病呢。”
闻言,玉向风喜出望外,原来表妹没有生他气。
“是是是,舜华表妹都听你的,向风哥哥担保,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舜华厌恶地别过头,冷声说道:“还有,如今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左侍郎大人。所以,草民劝您,就别和草民这种声名狼藉、风流浪荡的人来往了,免得传出去被人说闲话。”
舜华叹了叹气,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便拿着竹竿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玉向风是有点迟钝,但他不傻,他能听出舜华话里有话。
“等等,舜华表妹,你是不是还在生向风哥哥的气,气哥哥当年为何不和娘亲据理力争,为何不信守承诺娶你?”
舜华冷笑了半声,连头都没回。
“快别向风哥哥前,向风哥哥后了,本小姐听着恶心。你现在说些有什么用?当年,你毫不犹豫地推开我,听你母亲的话,娶了如冰。如今,你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了,你来找我说这些作甚?想我不恨你?想你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吗?”
玉向风错愕地望着这个背影,仿佛用尽力气挽留道。
“可是,我放不下你,如今,害你落得这般境地,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吗?”
她咬着牙,脸上尽是不屑。
她为什么要给你机会,当年你给过她机会吗?
你抛弃她这么久,现在重遇了,才说后悔?
十几年前,你跑哪去了?
玉向风突然冲了过来,伸手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