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顶峰的话如同迎面浇头的冷水,冷彻心扉,同时又毫无头绪。
三人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小孩,默默地忍受着月晓晓那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终于小十三忍不住了,“你叫够了没,你都喊两回了,不累吗?”
闻言,月晓晓默默地捂住嘴,往舜华的身后靠去。
小十三故意骂得大声,想在这阴森恐怖的气氛中为自己壮壮胆。
“你是白云高升?”
傅木槿估计是全场唯一一个还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保持理智,单刀直入问问题的人。
“不是,本少爷是白云高升的儿子,白云无望是本少爷的太太太太太爷爷。”
嗯?
月晓晓上前一步,掐了掐白云顶峰的脸颊,逗弄了他肉嘟嘟的下巴,这才安心了下来,一脸认真地回头向他们保证道:
“有下巴,不是鬼。”
“......”
晓晓背后的白云顶峰,一脸关爱智障的眼神,默默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洞窟里路曲折迂回,若是不懂玄机,估计很难自己走出来。
小十三随口问道:“你不是说,天下第二庄被人灭门了吗?那你这个白云顶峰又是哪跑出来的?”
只见,那双小脚顿了顿,“当时,本少爷因为风疾睡在密室之中,和留下照顾我的姥姥躲过了这一劫,可是,当姥姥亲眼看到我爷爷和我爹的尸首时,她也跟着去了。”
闻言,舜华的心情有点感伤,这个孩子,在独自面对亲人的尸首,上门讨要便宜,意图侵占遗产的卑鄙小人时,他会是怎样的悲怆和无助。
可是,这个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却这么坚强,实在令人自愧不如。
迎面一阵寒冷蚀骨的风似乎说,他们终于到了,传闻中的天下第二庄。
舜华定神地望着眼前的光景,相信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惊叹的。
海岸上停靠着数十辆白艚,如同争抢饵食的锦鲤,簇拥地被海浪冲上码头,眼前的天下第二庄正坐落在雪峰之中,寒风徐徐,飘零在风中的冰霜悄悄亲上她雪白的肌肤,舜华不禁缩了缩。
内心呐喊道,好冷。
月晓晓和小十三更是冷得发抖,她声音打颤道:“能不能快快…快点进去,讨件厚衣服穿穿,晓晓快被冷死了。”
“本少也是。”
五人踩在厚厚的雪地上,来到大门前。
眼前是一座三尺高的巨石门,娇小的月晓晓把脖子伸的老长,就是看不到门顶。
细心的舜华发现,门上似乎残留着某种被火烧过的痕迹。
他们定神地望着门上雕刻的郁垒和尉迟秦琼,细致到盔甲上的银片,腰间的配饰,都巨细无遗地刻画了出来,可谓是巧夺天工。
光是站在门前,就能给来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可以看出,造这扇门的人,确实不想有人来敲门打扰。
问题是,这座巨石门,能有几个人能敲响啊。
守门的两个弟子一眼就认出了白云顶峰,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盟主有令没有寿宴请帖者,不能入内,诸位请回吧。”
说罢,两个弟子开门把白云顶峰放了进去,把舜华等人硬生生拦在了门外。
不是吧,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居然连门都进不了。
此时天空开始飘雪,月晓晓站在雪地上,觉得脚指头冻得厉害,感觉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喂,白云小子,你就这样扔下我们不管了吗?”
小十三冲着那个小背影大声喊道。
白云顶峰停在台阶上,默默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连门都进不了,大人真是没用啊。”
扔下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后,这个小屁孩便转身溜进去了。
舜华扯了扯傅木槿的衣裳,张开嘴,提醒道,暗语。
傅木槿怔了怔,想起在黑店审土匪的事,“言兄,你是说暗语,门派暗语。”
喉咙受伤的舜华使劲地点头。
“不知两位兄台,能否和在下对一下门派暗语?”
两个弟子狐疑地看着他,他们盟主什么时候收了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弟子了?
肯定是怕师兄弟们争抢结识,有歪门风,才藏着掖着,不介绍的吧。
“行吧,床前明月光?”
舜华冷哼半声,看来傅木槿是被人小看了,一般都会从亲信暗语对到外门暗语,如今居然反着来。
舜华张着嘴,默念道:外道事必躬。
傅木槿正想念出舜华口中的答案,刚要开口,舜华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言兄,这句不对吗?”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向着弟子们瞪了过去。
两个弟子仿佛能从她的眉宇间见到某张熟悉而威严的脸,心中莫名打了个寒颤。
“天苍苍,野...茫茫?”
其实,他们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么害怕舜华的眼神,仿佛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某种熟悉的震慑感。
舜华嘴里默念道,在心中,无狭窄。
“诸位,再对不出来就请回吧,敕勒川,阴山下?”
是这句了。
舜华放开了傅木槿的衣服,嘴中默念道,前作善,后德霓。
傅木槿看着她的口型,狐疑地念出:“前、作、善,后、德、你?”
就在傅木槿对上暗语的瞬间,舜华才蓦然发现,将三句暗语前后的字,取其谐音,组在一起,便连成一句话。
外公在宅前等你。
舜华瞬间泪崩了。
他错愕地望着泪如雨下的她,紧张道,“言兄,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她也没想到,再次与外公相见,竟是这么多年以后。
她居然这么久都没来看过外公。
她从未想过,这三句胡闹般的暗语背后,竟藏着外公这么深沉的感情。
两个弟子愣了愣,没想过眼前的美人居然能对出来。
若是平时暗语对上了,也无人知晓,偏偏这个月,师傅亲自下令,让他们这些内门弟子在门前轮流值守。
没想到,他们还有个美人师妹啊。
“美人师妹,师傅到底是什么时候收了你这么个内门弟子的,平日里也不和师兄们打个照面,交流交流武功心法什么的。”
两个弟子亲昵地靠了过来,小十三一把推开他们,喊道:“既然对上了,就让我们进去吧,外面冷死了。”
弟子们诧异地望着眼前这张清秀稚嫩的脸,问道:“你也是师傅新收的内门弟子?”
“是....吧?不管了,快放我们进去。”
两位弟子想了想,便一掌按住石门,轻轻推动,石门缓缓地露出了一条缝,可供人进出。
傅木槿从刚才就讶异,守门的弟子的内力居然这么深厚,居然能轻松推动这么重的巨门。
舜华也是从刚刚就注意到了,这明显是一扇机关门,他们居然用人力推开,这般毅力真让人‘敬佩’。
月晓晓紧紧地搂着自己,穿过门缝,跟在小十三身后,门后的弟子便用发功将石门推回去,石门摩擦地面时发出的研磨声,随着石门的关闭,渐渐消失在耳边。
庄子内到处都一片狼藉,柱子被烧得漆黑成炭,牌匾被烧剩一半,随意倒在干枯的池边,整座天下第二庄如同一个尘封已久的废墟。
月晓晓抬头看了看,悬梁上还挂着蜘蛛网呢,真脏。
“都快要办寿宴了,也不收拾收拾,就用这里来宴请宾客?”
忽而,舜华脚下一沉,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她错愕地捂住心口,觉得浑身刺痛,无法使力,昏厥了过去。
月晓晓被吓蒙了,“华郎,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会这样?”
“言兄?糟了,忘记了七日施针之期。”
傅木槿一手抱起了她,紧张地喊道:“可有空房间,能让傅某为言兄诊治?”
两个弟子也是一脸茫然,师傅新收的内门弟子怎么刚来就倒下了?
“这边请。”
二人带着他们,匆忙地来到北边的一处空房,傅木槿小心翼翼地放下毒发的舜华,只见她的鼻子缓缓流出鼻血,冷汗直流。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脉象,此时脉象虚浮,似有似无。
月晓晓紧张地看着傅木槿对舜华施针,若她会医术早就冲上去了,小十三来回踱步,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你在这里走来走去干什么,让人心烦。”月晓晓动怒道。
小十三回呛道,“丑八怪,本王爱怎么走就怎么走,你管得着吗?”
此时,傅木槿正全神贯注地施针,无暇顾及身后吵嚷的二人,他很少会有这么心乱的时候,若是扎深半寸便会亲手断送舜华的性命。
此时,他既高兴自己是个医者,同时又悲叹自己是个医者。
大概过了半主香的时间,两个内门弟子贴心地送了一壶热水来。
看着傅木槿收针,好奇地询问道:“美人师妹,这位小师弟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中毒了?”
说罢,这个开口的弟子,抓起舜华的手,驾轻就熟地探脉。
眉心紧皱,“没想到才刚见面不久,就要和他分别了。”
另一个弟子白了他一眼,“允小游别乱吓人了,人长得这么壮,哪有那么容易死啊?”
“这位小师弟是不是中了剧毒?”允小游开口道。
弟子放下舜华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虽然师兄不知她中的是什么奇毒,但是这种毒太霸道了,已经开始侵袭她的五脏六腑,若是再找不到解药,她根本活不过二十天,你用银针刺穴,帮她封穴压制毒性,虽能延缓她发作的时间,给她续命,但她会越来越痛苦,值得吗?”
傅木槿紧闭双唇,默不作声地望着昏迷不醒的舜华。
他不知道值不值得,他也见不得她承受痛苦。
但是他舍不得,舍不得她撒手人寰,离他而去。
他紧抓着舜华的手,擦过她鼻尖前的血,默默地许愿道:若真有上天,请保佑傅某和言兄找到解药,不求往后余生无忧,只求年年日日相守。
月晓晓动容地看着这一幕,她争不过。
他们之间早就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她的华郎身边有了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
小姑娘哭着转身冲了出去,摔在了雪地上,眼前只有一个看她笑话的龙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