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站在甘蔗田的舜华,望着萦绕在傅木槿身边那个令人窒息的‘少女’,眼前两人言笑晏晏,不知在谈些什么。
方小云拿起一颗葡萄,递到傅木槿的手心,撒娇道:“来,郎君,给你未来娘子剥个葡萄皮吧。”
傅木槿还没说话呢,傅行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他连忙问道:“不知令妹,可有说人家?”
“还没。”方小云咽了咽,着急问道:“怎么,你家还有另外一个公子需要说亲吗?是不是砍甘蔗的那一个呀?”
傅行瞧了瞧方小云那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脸,问道:“你相中了那位言公子?”
“讨厌,人家不是有小傅公子了吗?”
方小云转过身,看着那颗被抽筋扒皮,大卸八块的葡萄,忍不住拍手。
“没想到傅公子剥葡萄皮还真有一手啊。”
傅木槿眼眸闪过一丝冷光,假意威胁道:
“若是方姑娘不愿意退婚,这颗葡萄就是你的下场。”
吃着葡萄的方小云,顿时哽了哽,摸着脖子,开心地问道:“小傅公子,你说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你还会吃了我吗?”
“若是方姑娘还不明白,在下不介意在你身上亲自示范一下。”
他的语气冷得冻人,可是偏偏方小云这个乐天派全然领略不到他话中那股暗藏的杀意,反而以为他这番话别有深意。
“哎哟,讨人厌,傅公子在说些什么呢?”方小云边笑,边拍着傅木槿的胳膊,“我们可还没成亲,什么叫在身上亲自示范呀,你爹还在旁边呢,真着急。”
面如死灰的傅木槿彻底没辙了,傅行爱莫能助地看着他,心虚地别过了视线。
忽而,一个娴静谦恭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
“姐姐,还未成婚,这么急着来叨扰,不好吧。”
一个打着青纸伞的小姑娘步态优雅地走了过来,三步一顿,婀娜多姿,步步生莲,一颦一笑,尽显名门闺秀的风范,和性子洒脱的姐姐,截然不同。
“小姬,你来看姐姐了?快来,快来,葡萄好甜好新鲜呢。”
傅行惊喜地搭着儿子的肩膀,介绍道:“木槿,快看,这就是为父上次在方世伯家所见的小千金,她可比你的言兄,好看千倍百倍吧?”
举着纸伞的方晓姬初见傅木槿的真容,心中不禁有些窃喜,他的真人比画像中的人长得更为惊艳绝伦,气质出尘。
“小女子方晓姬,见过傅家公子,傅伯父。”女子恭敬有礼地说道。
傅木槿并未抬眸看她,而是直勾勾地望着远方的舜华,他的视力很好,看着舜华鼓着腮帮子,瞪了过来,心中顿时玩心大起。
“傅某见过方姑娘。”他起身作辑道:“敢问方姑娘,男子和女子有何不同?”
“这个...”
闻所未闻的方晓姬竟一时语结,回答不上来了。
心想,这傅家公子长得好模好样的,问的问题怎么会这么怪。
“这个问题,小云知道。”方小云争着抢着回答:“男子手脚大,女子手脚小,男子强壮有力,女子柔弱似水,男子...”
“好了好了,姐姐,想必傅公子已经知晓了你的答案。”
满脸尴尬的方晓姬搀着亲姐的胳膊,防着她说个不停,失礼人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曾想,傅木槿居然步步逼近,逼得眼前两个女子,脸红羞涩,心思雀跃。
“方小云姑娘倒是说的没错,可惜,傅某就是喜欢手脚大,强壮有力,声音粗犷的...男子。”
“男子?”两女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方小云声音颤抖地指着傅木槿,震惊地问道:“你有龙阳之癖,那还和我定什么亲?这是诈骗,傅老爷,你就是想骗我过门,你儿子再让我守活寡,是不是?”
“姐姐,你先别着急。”方晓姬收起脸上震惊之色,安慰道,“不如先问问清楚,也许这是一场误会呢。”
这个举着纸伞的小姑娘直勾勾地看着傅木槿的眼睛,心想,傅家定是被姐姐的画像蒙骗后,心生怨怼,才故出此言,若傅家公子不满意姐姐,要让她代嫁,其实也是可以的。
他冷言道:“不是误会,言兄才是傅某要娶的人。”
小姑娘这才对上那双冷漠似冰的眸子,顿时一怔,他的眼神坚定,说得不似假话。
“你听见没,听见没?本小姐这就回去找爹退婚去。”
怒意冲冲的方小云粗鲁地拉起方晓姬离开了傅姓父子眼前,全然不顾身后唤她的妹妹。
“姐姐,你等等我,走慢一些。”
“木槿,这可是你所愿?”苦恼的傅行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字据写明,不能伤两家和睦,损方家姑娘声誉,你做到了哪一点。”
“即便做不到,也好过放几只花蝴蝶在言兄面前乱飞的好。”
傅木槿坐了下来,悠然自得地吃起了葡萄,欣赏着舜华一脸懵的样子。
“你不知道,言兄有多招人喜欢。”
“......”
傅行透过傅木槿的视线,看了过去,他是看不出来,眼前这个布巾包头的小胖子哪里招人喜欢,看着傻乎乎的。
“反正为父不管,若是完不成两件事,你之前提的事,休想。”
“别急,爹,字据上的两件事,我们都会做到。”
傅木槿气定神闲地看着舜华,忽而,她整个人栽进了泥潭里,吓得傅木槿想马上冲过去扶她,看看情况。
“言兄...”
傅行一手把儿子按回了椅子上,正色提醒道:“你别想借机过去帮她,总之,今日日落之前,她砍不完这五亩田的甘蔗,字据就作废,你们的事,日后休要再提。”
“爹?”
舜华狼狈地从泥潭上爬了起来,整个人像个泥人似的,看也看不见了,她伸出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泥巴,视线模糊地看着手上的镰刀,心想,这样砍下去,日落西山也砍不完一亩田。
方世伯让她在日落前砍五亩田的甘蔗,可没说非要用这把钝镰刀砍啊?
她扔下了手中的镰刀,冲了回去。
傅行见状,摇了摇头,满眼的意料之内,甚至有些开心,指着她的背影喊道:“木槿,你瞧为父说得没错吧,此人毫无诚意,不值一提,更不值你满腔的情谊。”
仙公子微微垂眸,默默不语。
*
太阳渐落西山,心情大好的傅行在舜华离开农地后,便早早归家,如今正手持毛笔,在宣纸上即席挥毫,苍劲有力地写下‘得偿所愿’四个大字。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白纸上的四个大字,念叨:“这下子,木槿便该死心了吧,没关系的,每个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识人不清一两回,得了教训,下回眼光就能更好些,希望你能明白为父的良苦用心,莫怪为父专横霸道,不近人情。”
一稻蹲着木盆走了进来,询问道:“老爷,屋里可有脏衣服要洗?”
“在屏风上呢,自己取。”
傅行沉迷书法,连头都懒得抬起了。
“得嘞。”一稻放下木盆跨过门槛,边取屏风上的衣裳,边问道:“对了,今天你不是让小胖子去干农活吗?他做得怎么样了?”
“别提了,那人毫无毅力,才刚干活就嫌累,扔下镰刀跑了,我儿子死心眼,如今,还留在农地等他回来呢。”
闻言,一稻有些意想不到。
“不会吧,小胖子那么执着的一个人,居然会那么容易放弃?亏一稻还借了把锋利的砍刀给她,让她砍快些呢。”
话音刚落,傅行手中的毛笔顿了顿,旗开得胜的胜字刚写了偏旁。
“她向你借了砍刀?”
“是啊,今天小胖子急匆匆地跑回来,向一稻借了把锋利的砍刀便跑了,她不是拿来砍甘蔗的吗?”
“糟了,万一,他因爱生恨,对我儿不利,怎么办?”
“不会吧,小胖子这个人嫉恶如仇,又怎么会伤害公子...”
两个人诧异地回头,只见傅木槿背着浑身泥巴的舜华回来,四目交投,傅木槿微微扬起嘴角,“爹,我和言兄已经完成你所交代的两件事了。”
“什么?不可能。”
傅木槿将累趴下的舜华背回房间,转身拿着字据来到傅行面前,细细说道:
“一,这门亲事,方家本就不在理,如今,方姑娘能以男方有龙阳之癖为由退婚,想必也没人敢诟病。”
“二,既然方小云姑娘今年已经年近花甲,想必方世伯年纪也有些,身上多少有些病痛,即便方姑娘要退婚,方世伯看在爹您医术精湛的份上,多少会给几分薄面,不敢坏了两家的情谊。”
傅行目光冷冽地看着那张字据,忽然觉得刺眼非常。
“第一件事算你完成了,第二件呢?甘蔗砍完了?”
“在申时前,已经砍完了。”傅木槿强调道。
“胡闹。”
傅行全然不信。
“莫不是,你在旁边帮的忙?”
“没有,全是言兄一人所为,她说,既然爹您先想在她身上看到‘诚意’二字,她必定要亲力亲为,一手一脚砍甘蔗,后来,她累得睡倒在甘蔗田上,还是我刚刚把她背回来的,若是爹您不相信,我还能把方世伯带来,为言兄作证,既然字据上的事都已经做到,还请爹兑现承诺,为我和言兄二人置办婚事。”
傅木槿谦恭作辑,弯下腰,神情紧张地静候亲爹的回复。
未几,傅行终于松口了。
“罢了,我们傅家又不是什么久居市井的人家,也不怕别人什么闲言碎语,只是傅家无后,清明重阳,不知如何向祖先交代。”
欲言又止的傅木槿忍下了到嘴边的话,笑不拢嘴。
“谢父亲成全。”
戌时,睡醒的舜华从傅木槿的肩头上醒来,望着湖面上飞舞的萤火虫,不禁眼前一亮。
“好美啊。”
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停在她的掌心上,如同天边闪烁的星星般。
“嗯,言兄喜欢就好。”
男子也伸出手掌,贴着她的手背,柔声道:“傅某手大,言兄手小,傅某强壮有力,言兄娇柔似水...”
“今日你说的话,怎么怪怪的?”女子狐疑地挑眉,深觉有情况。
“傅某只是在想,白老掌门那句孙女婿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