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唉,娘啊,你这让我怎么说你好?”
宁潇潇用无名指揉着紧皱的眉心,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想办法。
“那婚书上的名字铁定不是老妹写的吧?不作数,你清点一下,看看收了人家多少聘礼?本官想办法找人抬回去史家,都给退回去,看看能不能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真的,都得退过去了?”他娘满脸可惜地样子,抱着侥幸的心态,问道:“能不能退一半啊?”
听得宁潇潇有点火了,他望着亲娘,压低声音地斥责道:
“婚事都退了,这聘礼哪有退一半的道理?再说了,你没有问过咱们家小妹的意见就贸然答应了这门婚事,对方身家清不清白,你都没有查清?见对方有几个钱,你就贸然写下婚书,你这是要把我们家小妹推进火坑里去啊!”
“林潇潇。”
她娘朝着他大吼了一声,眼光泛泪,满口哭腔。
“你非要这样说你亲娘吗?你娘我是想让你妹去死吗?娘不过就是想让她嫁的好一点,娘只是为她好,你不也老觉得她嫁不去,将来会成老姑娘吗?难得见过一个家世这么好的,谁知道是个坑?要是坑谁愿意掉进去啊。”
“哼。”
宁潇潇冷笑,终于忍无可忍。
“瞧你说的,你哪是掉坑里去了?你是掉进钱眼里面去了,你肯定是看人家家底丰厚,下聘礼又足,和你随便说几句好话,你就听得飘飘然了,史公子那张脸是人能受得了的吗?再说了,他那品性,恶劣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要嫁就你自己嫁去,到时你披着红盖头上花轿吧。”
此话一出,同僚们几乎忍不住拍手叫绝,从来没觉得宁大人如此阳刚,威武。
他娘当场就噎住了,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连声痛骂道:“你这兔崽子,娘好声好气跟你说几句话,有你这样和娘抬杠,顶嘴的吗?”
“这是顶嘴的问题吗?那人有问题,官府的人已经在查他了,等证据确凿,就会把他抓进牢里,你把小妹嫁过去,是想让她守活寡,还是想让她过去匡扶正义,谋杀亲夫啊?”宁潇潇大声反驳道。
“那..那可咋办啊?这…这聘礼退不了了。”她娘怯生生地说道,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聘礼退不了?”
宁潇潇微微蹙眉,总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这聘礼用了一大半了。”她娘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你往哪里用了?能退回来吗?你是拿去买东西了,还是拿去置办嫁妆了,你和我说,我和去店老板商量,看看能不能都拿去退掉。”
“不是啊,聘礼都被你娘拿去做生意了,都投进去了,暂时要不回来。”她娘眉头紧皱,噘着嘴,叹了一气。
“你真的要笑死我了,你还学人做生意了,长本事了,你往哪投钱了?做什么生意啊?”宁潇潇耐着性子问道。
“养山鸡呀,听别人说,可好赚了,投的钱转手就能翻倍,而且,你娘合伙的那山鸡场,听说养得山鸡还是要进贡给当今的皇太后食用的,多有面子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那你娘还不得赶紧投钱啊。”
“那你投了多少?”
宁潇潇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娘把聘礼押给当铺,拿了六千两,全都投进去了。”他娘还开心地用手指比了六。
哇,六千两,听得他身边的下属耳朵都有回音了,他们当差一辈子,都很难见到这么多钱。
这么多钱,就这么轻易地投进去了,真不愧是史上最年轻的清吏司他娘。
更震惊的人,还是宁潇潇,脸色大变。
这山鸡,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而且,还要进贡给当今的皇太后?
“和你合伙生意的人,该不会是城郊的那一家,姓闫的吧?”
他娘大手一拍,连连夸赞道:
“真不愧是最年轻的清吏司,你真是料事如神啊,正是那一家!”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豪气地说道:“放心吧,儿子,这事儿稳赚不赔的,那些山鸡明天就会被送进宫了,等宫里结了账,咱们分了钱,我们就去史家赔礼道歉,把聘礼全给退回去。”
宁潇潇咬了咬唇,转过头看着‘异想天开’的娘亲,深吸一气。
“娘啊。”
“嗯,儿子你说,还有什么问题?”
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宁潇潇有些不忍了。
“你说的那个养鸡场前几天才发生过火灾,好些山鸡都被烧死了。”
“他家的山鸡都死了?不可能,今早他们还说自己家养的山鸡好端端的呢,怎么突然就死了,再说了,闫家养了近两千只山鸡,死十几只应该不碍事的。”
“不止死了十几只,是死了一千多只,而且全是被烧死的,剩下的估计成色也不好到哪里去,你要知道,皇宫里面可不比寻常百姓家,他们没有将就,这山鸡别说是毛的成色不好,被烧坏了,就算是少了一根毛,人家也不要。”
闻言,宁母整张脸都塌了,晴天霹雳,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那她之前投的钱岂不是都打水漂了?
“那可怎么办啊,钱要不回来,聘礼就退不掉了,宁可爱的事该怎么办啊?”
她这下子,是真的把女儿硬生生地推进火坑里去了。
那双瘦弱的手颤抖地抓着宁潇潇的衣裳,魔怔地问道:“要不,咱们骗可爱,瞒着她,等她上了花轿再说,到时木已成舟,兴许,她觉得娘这个决定做的对呢?”
宁潇潇生气地抽回袖子,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亲娘。
语态调侃地说道:“要不你和爹马上和离,自己穿着嫁衣嫁给那个史公子,你怎么能说这些鬼话?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我的亲妹,那个史公子能嫁吗?你这是要逼死她!”
“好了,你别生气,娘没这个意思,这不是权宜之计吗?没办法了吗?”
无计可施的宁母耍赖般坐在地上,满脸忧愁地看着地上。
“你这钱是什么时候投的,又是什么时候收下的聘礼?”
宁潇潇觉得事情很不对劲,哪哪都很不对劲。
“现在纠结这个还有用吗?”
“有,快说。”
他的神情很认真,像审问犯人似的。
“就昨天,你娘和你爹刚巧想去主城探望你们两兄妹,可是这里实在太大了,我们迷路了,那个好心的史公子…那个姓史的,他很有耐性地给娘指路,还把我们带到了刑部,没多久,他找到了客栈,还说喜欢我们家可爱,想要娶她,还命他家的下人,抬了一大堆聘礼过来。”
“那山鸡呢,你又是什么时候投的钱?”宁潇潇狐疑地问道。
“今天早晨,偶尔在客栈听见,养山鸡的闫家没钱付尾款,被人要债,只要肯合伙,等鸡送到宫中就能本利归还,谁知道,他家失火了,本来你娘还犹豫呢,怎知在市集,听到一个白发翁说,他也投了,还赚了很多,你娘这才‘栽’了跟头。”
宁潇潇算是想明白了。
这整件事就是一个局,山鸡场几天前就失火了,明天根本交不了货给宫中。
史钱郎先是哄他娘收下聘礼,然后再找人合谋骗走她娘的钱。
那么,等他们知道这件事,一切都太迟了,人去楼空,钱追不回来,聘礼就不能退,到时,那个死贱郎,就能不花一分钱,把他妹妹强娶了去。
“啊——”
宁潇潇紧抓着拳头,情绪失控地朝天怒吼了一句。
“怎么了,儿啊,娘知道错了,你别吓我?”
“没事,你呆在这里,哪都别去,知道吗?”
他隐忍不发地看着自己的亲娘。
“知…知道了。”
宁母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这么生气。
“我爹呢?”
“他和娘我吵了几句,还在客栈里。”
“行了,我去找他。”宁潇潇恢复到往日的状态,却比平常要严肃了很多,“阿从和阿纵,你们两个过来。”
“是,大人。”
两个人各包几个椰子跑了过来,看起来很是滑稽。
“阿从,你问清楚我娘,在哪家店买的东西,在哪家当铺抵押的聘礼,钱银被骗了多少,都要查清。”
“是。”
宁潇潇见阿从有些迟疑,忙解释道:“刚刚那不止是私事,还是公事,我娘她被骗了六千两,本官要立案,而且这件事还牵扯到山鸡场纵火案,抓紧了。”
“是,大人。”阿从这次喊得很大声。
“那我呢,卑职要做些什么?”阿纵问道。
“你找个画师,根据我娘的描述,找出骗她钱的‘闫家’,核实一下,是不是山鸡场纵火案的苦主,还有我娘口中的白发翁,也一并通缉了,抓回来审问。”
“是,卑职这就去。”
“别急。”
宁潇潇叫住了这对同胞兄弟。
“另外找人查一下史家的底,做多少生意,怎么做生意,还有史钱郎他究竟牵涉了多少条人命案,这些,本官都要知道。”
“可是,这些东西主城的衙门已经在查了。”阿从有些为难。
“你去和他们说,这次刑部和衙门一起通力合作,一起‘围狼!’”
两个下属从来没见过宁潇潇的眼里这么有火的,看来这个史钱郎这次真的凶多吉少了。
“卑职马上去。”
两个人同时转身,向着刑部的同僚冲去,兴冲冲地转达宁潇潇刚下的命令。
他英姿飒爽地转过身,上了马,拉紧了缰绳。
“潇潇,你要去哪啊?”宁母扶着石狮子,就这么看着他。
“去山鸡场,看看人有没有走远,还有没有什么线索,记住,你留在这,哪都别去!”
话音未完,他拉紧缰绳,抽起马鞭,骑着骏马朝着郊外狂奔而去。
急奔的骏马一路冲过大街,守城门的人先认出了马背上的他,还想像往常那样和他调侃几句,问他怎么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了。
怎知他骑着马,一溜烟就和自己擦身而过,完全没了开口的机会。
“今天的宁大人好像有点不同。”小兵嘀咕道。
“有什么不同?”
“你不觉得有点帅吗?”
小兵站在城门口,往远方奔驰的背影,敬佩地看去。
“找大夫看看眼睛吧,他本来就很帅。”另一个士兵认真地调侃道。
*
半个时辰后,宁潇潇骑着马去到了郊外,刚过五里坡的石碑,就被眼前的光景惊到了,闫家的山鸡场再次失火,而且,大火连天,烟雾冲天,连同周围的树木,大火滚滚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