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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当空,幽深的森林里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呼唤,两个手持火把的人在被烧成木炭的树干之间不断穿梭,艰难地爬上山顶。
某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开口了。
“你说这闫家的人,脑袋瓜怎么这么清奇,在斜坡上养山鸡呢?他们就不怕养出来的山鸡,只只都是斗鸡眼,长短脚吗?”
“斗鸡眼?顶多就是斜视吧。”
辰右用刀柄拄着地面,艰难地搭腔道。
“你看,这些禽鸟类的眼睛,眼睛都是各分一边的,它们这样站的时候,左边的眼睛就会往下坠,转过身,右边的眼睛也会往下坠,不就成斗鸡眼了?”
宁潇潇摸着烧成木炭的树干,灵活地转了过身,如同一只肥美的山鸡般,妖娆,逗得辰右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忽而,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辰右怔愣地看着宁潇潇抱着断掉的树炭,拿着火把,像风火轮一样,滚下了山坡。
“哎呀哎呀哎呀呀呀…”
“宁潇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昏天黑地的山下一片静寂,毫无动静,焦心万分的辰右刚想滑下山坡,地面轰然一震。
头顶杂草,浑身沾叶的宁潇潇从底下一跃而至,像个‘深山野人’一样,落在了辰右的面前。
“本大人没事,辰右大人无需担心。”宁潇潇沉着嗓子,特别有男子气概地说道。
真不愧是史上最能打的捕快她哥啊,弹跳力惊人啊。
辰右抽了抽嘴角,从惊讶中缓了过来。
“没事就好,早知道就用轻功爬上去了。”
“可以用轻功吗?本大人还以为辰右大人想沿途搜寻线索,才陪着你像老头一样,慢慢走的。”
宁潇潇像是被唬弄的哈士奇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辰右大人。
“谁是老头啊,今天在刑部看了一天出入城记录了,不得出来动动筋骨,散散步啊?”辰右一本正经地说道。
“散步?”
宁潇潇转过身,看着四周,死寂般的山鸡场上,到处都飘散着隔夜烤鸡翅的味道,沿途不是山鸡的尸体,就是逃出焦山的动物尸体。
“辰右大人真贴心,三更半夜带我来这种地方爬山散步。”
“知道本官体恤你就好,快走吧,你之前不是来过几趟吗?带我去看看,那根留着‘卍’字的柱子还在不在?”
“行,跟本大人来吧。”
宁潇潇大刀霍斧地在前面带路,丝毫不顾刚刚划破的伤口,仔细地辨认着周围的景物。
火把的光所触及的地方有限,身后的辰右只能将火把放低一些,照亮地面,找些白天留意不到的线索。
“奇怪,真是奇怪,那根柱子明明应该在这里附近的,怎么会不见了?”宁潇潇在原地徘徊许久,就是找不到记忆中的那根柱子。
仿佛它从未存在一样。
“你确定之前就在这里见到的?”辰右再次确认道。
“是啊,它是根顶梁柱,要是它烧没了,这里的屋顶该塌下来了,可是几根柱子虽然烧成黑炭,还好端端的。”
宁潇潇疑惑地看着柱子,拍了拍,突然发现柱子的质感变了,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辰右大人,你快过来看看。”
“好。”
闻言,辰右连忙快步向前,忽而脚下一空,整个人失去平衡,撞向柱子,向后倒了过去。
“辰右大人,你也不用急成这样吧,这柱子又不会走,它会等你的。”
宁潇潇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如同呼啸而过的风声,迷糊的视线被火光灼热的火光所代替,思绪渐渐远离,被一些残缺的片段所代替。
“啊——”
辰右大力地拍打着额头,想要从痛苦的记忆中挣脱,清醒过来,宁潇潇慌张地蹲在他身边,担心地喊着他的名字。
“辰右,辰右你怎么了?”
迷离的视线中出现了两张熟悉的脸,模糊的画面就像紧箍咒一样,折腾着倒在地上的他。
满头大汗的辰右痛苦地伸出手,喊着:“爹,娘…”
随即,视线被一片漆黑所代替,他重重地合上眼皮,耳边只剩下宁潇潇微弱缥缈的声音。
“完了完了,肯定是撞傻了,居然管本大人叫爹了,乖儿子,爹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危机中还不忘占便宜的某人,紧紧皱眉,伸手要点了他的穴道,好把他带回去看大夫,正要下手,手腕突然被倒在地上的辰右大力地接住。
宁潇潇猛地吓了一跳,目光诧异地看着睁开眼的辰右,满腔‘感动’地搭着他的肩膀。
“你醒了,乖儿子。”
那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额冒青筋地抽了抽嘴角。
“谁是你乖儿子啊?别什么便宜都占!”
“辰右大人,你变了,明明是你先管本大人叫爹的,叫了人后还不认账,爹我没你这个儿子。”
宁潇潇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仿如一副‘老父亲’的模样。
“够了,你还想不想本官娶你妹了,差辈了还怎么娶啊?”辰右生气了。
“想,大舅子还等着喝妹夫亲自倒的茶呢,你没事吧,刚刚像撞邪一样,你平时也没有这么娇弱啊,该不会被烧死的山鸡附身了吧?”
辰右强忍着头疼,杵着刀柄,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见过山鸡说人话呀,会喊爹娘?”
“你怎么知道它们不会,你又没听过它们说人话。”
嘴上开着玩笑的宁潇潇,满眼担心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劲。
“你行不行啊,要不本大人送你回去看大夫,省得你等会又‘鬼上身’,你再倒下来,本大人就不管你咯。”
“本官有那么弱吗?本官只是记起了一些东西。”
脸色苍白的辰右捡起地上的火把,走向宁潇潇方才所说的柱子。
“这是石头做的?”
“你也觉得奇怪吧,石柱怎么可能被烙下火印?”
宁潇潇举着火把,蹲了下来,发现刚刚让辰右摔倒的土坑,这个圆形的深坑,仿佛就在告诉他们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我的亲娘呀,有人把这根木柱子拔走了。”
“什么?”辰右难以置信地看着宁潇潇,“几十斤的木柱被人偷了。”
“纠正一下,是被烧成木炭的废木柱,偷这个做什么?”
宁潇潇总觉得,这不是普通的土坑,而是一个引诱他们踩进去的无底深潭。
“是不是附近的樵夫过来捡过木炭和木头,若是这样的话,倒是不奇怪,最近冷得反常,应该快下雪了,这时候,捡些木炭应该会很好卖。”
“真的假的?整根柱子抬回去,会不会太贪心了?”宁潇潇不信。
辰右拿着火把稍稍往前走近了一些,竟在破桌子底下,发现了半本烧剩的账册,他翻开一看,眼球猛地一颤,有些说不出话来。
“辰右大人?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好奇的宁潇潇一跃上前,凑了过来,顺着辰右的视线,低头看去,满脸的惊讶,心头猛地一寒。
这本账册上面写的都不是数字,而是某种特殊而易懂的符号,上面画了猪,山鸡,菜,小麦,每一个符号都画得很别致,还用‘筷子’一样的竖勾,标注了数量。
“辰右大人,你想的,是不是和本大人一样。”
“应该是。”
宁潇潇看着他,深吸了一口凉气,道出了一个诡异的事实。
“这闫家夫妇不识字。”
“既然不识字,又怎么可能在临死写一个‘没写完’的字?那三个点,如果不是偏旁,又会是什么呢?”
顺着辰右的思路,宁潇潇大胆地猜测道:
“要么,这是死者临死前留下的符号,一个指代凶手的符号,一个他们认为能帮助官府找到真凶的线索,要么,这就是凶手抓着他们的手指,刻意在地上留下的记号,他想做什么?挑衅官府,故弄玄虚?”
“不管是哪一种,这解不开的谜团,就像掩盖在真相上的黑布,不扯开看看,怕是没办法了。”辰右搂着额头,摇了摇头。
“放心吧,本大人已经飞鸽传书去梨千城,洛水城的衙门,让衙差们帮忙询问事主,关于那个神秘青衣女的事,相信不出两天,就会有消息传回来,很快就真相大白了。”
宁潇潇抿着眸子,紧盯着头疼的辰右。
“不如先回去吧,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野兽,万一,你倒下了,本大人背着你可跑不快啊。”
“开什么玩笑,主城这里怎么可能有野兽…”
话音未完,远处传来阵阵狼嚎,紧接着便听到马的惊叫声。
“糟了,有狼!”
两个人拿稳火把和佩刀,顺着山坡滑了下去,拴在树上的两匹骏马正惊慌地踏着马蹄,想要挣脱绳索逃跑。
狼群的眼睛就像萤火虫一样,散发着诡异的亮光,布满了整个山坡。
“辰右大人,下回再也不要来这里散步了,‘山贼’这么多。”宁潇潇缓缓地拔出锋利的长刀。
“宁大人还有心思开玩笑,也就是说这几十匹狼,对你来说游刃有余啦?”辰右扬起嘴角,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狼嚎,兴奋得血脉沸腾。
“最开心的人是你吧,辰右大人,这么多狼毫,够你做几十斤毛笔了。”
两个人疯狂地扬起嘴角,将火把直插土地,手持长刀,向着狼群冲去,在月夜下,鲜血在空中挥洒,刀锋上的血滴落一地。
厮杀过后,不能力敌的狼群带着受伤的伙伴,朝着森林的尽头仓惶地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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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渐渐将弯月遮盖,躺在长椅上的女子拿着某人写回来的家书,甜丝丝地笑着。
虽然,他写的家书,只有短短十五个字。
晴,殷红山楂初蒙雪,心思娘子谁可知。
“不知,不知。”
她低头将这封家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却忍不住娇嗔道:“就写这几个字啊,够谁看啊,也不懂得多写一些,不解温柔。”
叩叩——
顾管家礼貌地敲响了舜华的房门。
“大小姐,老奴打扫阁楼的时候,屋顶突然掉了这么一个木盒子下来,看着这锁,好像是老爷的东西。”
“爹的东西?”
舜华轻轻地放下家书,伸手接过顾管家递来的小木盒,上面蒙了厚厚的尘土,还挂着一个很古怪的锁。
“这把锁,居然没有锁眼。”
刹那间,她记起他爹失踪前,曾告诉过她,千万别好奇阁楼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