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被火光所燃亮,她筹谋已久的反击计划终于要开始了。
那一夜,颜家所有人都没有睡,如火如荼地准备着,燃点的灯火和木炭将宅邸上这片天空点燃成了白昼。
万众一心,筹谋着明天的反击。
傅木槿看着底下忙碌的身影,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小书童端来了一盆热水,积攒了许久的疑问,忍不住开口道:“公子,你为何不告诉少奶奶,你和明月国的皇帝也有筹谋,也有计划,也省得让她一个人这么操心,身怀六甲,还要忙这些。”
男子拿起温热的湿手帕,擦了擦手指,淡然处之道:“大丈夫少说话,多做事,娘子的想法和我们的计划不冲突,反而有些相辅相成,如今,她的东风已经等来了,就不知道我的东风...”
话音未完,一双展翅的黑翅膀闯入了他们的视线,柔软的发丝微微垂落在他的后背,男子抬起臂膀,接住了黑鸦。
那张俊脸笑得勾魂夺魄,他轻轻启唇,“我的东风也等来了,一稻,帮我备套衣裳,我要进宫...”
小书童以为自己听错了,蓦然回头问道:“进宫?这么晚...不会是圣上病重,不知选谁当皇帝,要找你商量吧?那你要选谁,九王爷还是十三王爷?”
傅木槿疑惑地挑了挑眉,不解地看着八卦的小书童,“我要进宫的事,不要告诉娘子,还有,我走后,你得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直到我回来,答应我,一稻。”
小书童好久没有见到这双澄如星辰的眼睛里,流露这么认真的神情。
一种厚重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小书童认真地点头,大声保证道:“公子,放心吧,一稻一定会保护好少奶奶,绝对不会让她轻易我的视线,保证在你从宫中回来之前,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的。”
“那就好,你和他们一起,等我回来。”
傅木槿满意地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衣裳,拿起在明华国当摄政王时所戴的黑面具。
“公子,你刚刚还没告诉一稻,如果圣上真的把下一任君主的决定权交到你手上,你会选谁啊,九王爷...还是十三王爷...”
穿好披风的傅木槿,微微转身,目光冷峻地说道:“不选,也没必要。”
“什么...意思?”
*
更深露重,紧闭的窗门内,火光灼灼,躺在龙榻上的老人不断地咳嗽着,身旁那个穿着华贵的老妇人,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担忧地说道:“皇儿,你的病都这么重了,为何不召见傅行,让他入宫给你治病。”
“万万不可...如今,万琼里忧外患,各国虎视眈眈,若是此时传出国君病重,潜伏在周遭那群豺狐之心的人,肯定会乘势作乱,到时,前门失火,后门遭贼,你让皇儿如何带领军队,打赢胜仗。”
“可是,皇儿啊...”皇太后满目带泪,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虽说后宫不得干政,此事由不得哀家来说,但是你冒然让太子担起帅旗,别说九儿带的兵不服他,光是论兵法和行军打仗的经验,太子未成气候。”
“皇儿啊,你让太子出战,那就是推太子去死,推万琼于险境啊。”
望着这个忧心忡忡的老母亲,龙榻上的老皇帝满脸的欲言又止,忽而,一位太监打扮的小厮偷偷进来,通传到:“启禀圣上,你要找的贵客来了,奴才要马上请他进来吗?”
闻言,太后连忙怒斥道:“如今皇帝都成什么样了,什么样的贵客如此不识大体,居然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才听旨前来!”
“这...”
小太监从未见皇太后生过这么大的气,直吓得跪地哆嗦。
“行了,扶朕起来,母后啊,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咳咳...”
眼见老皇帝差点扑倒,皇太后心疼地伸出手,才发现自己好像扶不起长大的老皇帝了。
“那...有什么事,就派人去哀家的宫中,多晚,母后都能精神抖擞地前来。”
未几,老太太被女婢们扶着出了宫殿,坐在轿子里,回到自己的宫殿里。
这时,敞开的门进了一个黑衣的身影,周遭的奴仆都被屏退,房间就剩下来人和老皇帝。
“你来了。”
“草民来了。”
戴着面具的男子悄然地坐在龙榻边上,为圣上把着脉,此时,正有个鬼鬼祟祟的宫人,伏在门缝边,偷听二人的谈话。
老皇帝戏谑地说道:“如同你所见,如今,朕被很多人关心着,要是有些风吹草动,马上就会传到别人耳里。”
“圣上放心,太子很‘长进’,如今已经率兵出发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到达边境。”傅木槿看了看老皇帝的眼色,微微蹙眉。
“是吗,真是个好消息,没有人拦着吗?”
“得到了圣上的首肯,应该一路上风雨无阻,不会有人拦着,只是,圣上你舍得?”
老皇帝没有直接回答傅木槿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可曾听过万琼那个龙和黑蛇传说,你知道,为何老龙王明知会骨肉相残,还是决定留下这么多子嗣吗?”
“不知。”傅木槿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只有真正坐在龙座上的,才是真龙。”老皇帝的目光澄亮,似乎藏着某种豪情壮志。
门外那个偷听的宫人不见了,傅木槿放下了圣上的手,跪地说道:“草民救驾来迟。”
老皇帝坐直身子,恼怒地握紧拳头,锤了锤床榻。
“不,你肯来,朕就很欣慰了,先起来吧,朕只是万万没想到,太子居然敢私通外敌,还做着兼并六国的春秋大梦!”
“方才,草民已经给圣上诊治过了,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大半,假以时日,便能恢复如初。”傅木槿舒心说道。
“那都是多亏了你暗中告知朕,有人在朕的汤药里暗中下了毒,朕才能装病,及时把毒汤吐出来,那个毒子!真是人心隔肚皮,他不但通敌卖国,还想下毒,把朕弄得晕头转向,好将皇位传给他?笑话!”
“圣上,保重龙体。”傅木槿小声劝说道。
“如今,造成这种局面,你让朕如何安心调理身体?”老皇帝咳了咳,无奈地说道。
“正如草民信中所提,如今,局面仍然掌握在圣上的手中。”
怒气冲天的老皇帝满目欣赏地看着傅木槿,调笑道:“真不愧是傅行的儿子,有勇有谋,不过,朕是真看不惯你戴面具的样子。”
“特殊情况,敬请圣上见谅,虽然太子出征,带走大匹亲信,但是朝中必定还有他的傀儡,行事还是得小心一点。”傅木槿眼神坚定地说道。
老皇帝有些诧异,忍不住调侃道:“终归是成家立业的人,眼神也和从前大不相同,好!文殊阁的事,朕也有所听闻,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查什么,不过...”
“圣上不愿意我家娘子继续追查下去?”傅木槿不解地问道。
老皇帝敛起慈祥的目光,抿了抿唇,看着有些不情愿。
“罢了,若她真想知道,大可让你家娘子前来见朕,当面问朕,只是,这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那一刻,傅木槿从老皇帝的眼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暴戾,同时,也加深了傅木槿的怀疑,那天派去文殊阁的杀手,难道真的是圣上的人吗?
他明白,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他们所查的事已经触及了皇帝的底线。
到底掩盖在谜团的是什么,才会让一国之君如此紧张。
“此事,草民回去后,会和娘子好好商讨的。”
*
天光大白,身穿灰色斗篷的玉向风领着一匹人马将颜家重重包围,他抬起眸,看着紧闭的大门上贴着四个大字——东主有喜。
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女子,骑在马背上,裸露着白皙修长的大长腿,意味深长地看着玉向风,调笑道:“他们究竟想玩什么鬼把戏,不会是以为自己是将死之人了,所以想把所有人生大事都完成了吧?”
“兴许吧,反正,在下不会在乎这些,今日,她,颜舜华要是交不出宝藏来,她们颜家一个活口也别想留。”
未几,那扇紧闭的大木门居然打开了,顾管家和几个女婢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几篮子喜糖和红鸡蛋,殷勤地递到玉向风的人手上。
“顾管家,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玉向风捏着手中的红鸡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表少爷,你别生气呀,我家小姐说了,你毕竟是她的表亲,今日是她家丫鬟出嫁的大日子,你这个做长辈的,理应坐在上座,喝杯茶。”顾管家不卑不亢地说道。
“她家丫鬟要出嫁?颜霜霜?”
玉向风拉紧了缰绳,心想,他这个表妹终于在临死前,念着他的好,要来求自己了?
见状,那个声音娇媚的女子,看了他一眼,眼界通透地笑道:“哟,昔日旧情人的邀约,不去,好像有点不够意思,玉公子,喝杯茶水而已,你就去吧,反正,也耗不了多少时间。”
她狠狠地抽了一下马鞭子,在顾管家的脚边留下了一条深深的雪痕。
尖声笑道:“反正,要灭门,我们也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
“那好,在下去去就回,若是,等会他们捉了在下相要挟...”
戴白面具的女子轻篾地看了他一眼,冷淡地打断道:“放心,我们不会心慈手软的,反正,你为了卢先生,早就把性命豁出去了吧?”
“在下正有此意。”玉向风眼神黯淡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
说罢,顾管家和婢女们带着玉向风踏入了颜家的大门,骑马的女子仰起头,细声下令道:“听着,不管他说什么,主子的命令是,除了颜舜华,其余,一概不留。”